有一种绿叫特别绿 发表于 2020-6-20 22:45

【翰书天下·浸墨】美人谋系列之 花落有时——by特别绿



楔子
  凉风袭袭,卷起萧萧黄叶。
  早些时候在栅栏旁辟出的花田里此时正绽满了菊花,金黄的花瓣争相舒展,似是在极力享受着生命的极致灿烂。
  我坐在花田一侧的梧桐树下,低眉浅目,为我的夫君温茶。
  浅粉色的裙摆铺在地上沾了尘土,花纹暗淡,隐在橘红的霞光中,反而看不真切了。
  斗笠盏中水纹荡漾,原本干瘪的花苞在水的包裹中缓缓绽开,恣意随性。
  水汽腾腾而上,蜿蜒曲折,朦胧了我的双眼,就如同我们的故事,也是在这般朦胧里开始又结束。

一、
  立秋刚过,雨水便频繁起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整夜,空气中的水汽湿润了衣衫贴在皮肤上显得黏黏糊糊的,我披着外衣站在窗前,听着窗外起伏的风声和着嘀嗒的雨声,心绪不宁。
  “睡不着么?”
  一阵温暖从背后贴近逐渐将我包围,低沉的声音透着还未完全苏醒的沙哑感。我顺势倚靠在身后那人的怀抱之中,彷佛这片温暖可以阻隔窗外繁杂的雨水声,就连窗棂上氤氲的水汽都变得缱绻多情了起来。
  “夫君,我真的很讨厌下雨。”
  “嗯,我知道。”
  声线低沉似是叹息一般在我发顶缓缓荡开,温柔的语气满是宠溺与安抚,片刻间便抚平了我烦躁的情绪。
  我真是爱极了他的声音。
  放软心绪,在他的环抱中微微侧头,入眼的便是那一双似是折了桃溪三段芬然的桃花眼,眸光潋滟,蕴着彷佛能将人沉溺的无尽的情谊,而此时,正映着我略显苍白却眉眼弯弯的面容。
  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我想,我大概是大荒中最幸运的女子,我有一位对我极尽宠爱用心呵护的夫君。
  他原是九黎城中的富家子,幼时被弈剑听雨阁掌门看中带回翠微楼,从小养在天虞岛,练就一身本领,称得上师从名门。多年的修习与历练,身上也沾染了些弈剑门派独有的俊逸清朗的仙侠气。
  剑眉如墨,眸光似月。他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温润模样,嘴角常挂笑意,哪怕是不笑的时候也依旧是儒雅如玉的谦谦君子,如沐春风。
  如此风光霁月的皎皎公子应是造物神最钟爱的作品,值得拥有大荒间最美好的东西。
  可他偏偏,是我的夫君。
  “在想什么?”见我出神,他温声问道。
  我看着他如画般的眉眼微微一笑:“夫君太过迷人,无论阿梧何时看都能看呆了去。”
  闻言,他低低地笑,声音沉沉似是香醇美酒洒在玉石上,只一瞬,便醉了。

二、
  我与温晟的相识,像是话本子里写的那样,俗气,却偏偏令人向往。
  坊间更是诸多传言,大约就是无依的孤女遇上拦路的土匪,绝望之际被学有所成下山游历的白衣公子所救。温柔以待,细心照料,像是生死之间的一道霞光,照亮了整个世界一般,孤女与公子相爱了。
  三月初三的女儿节,他们以天地为媒,日月为聘,大红的花轿绕着九黎城转了一整圈。
  公子说:“阿梧,你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笑笑。”
  孤女说:“夫君,你不笑都很好看。”
  九黎城的姑娘们无不惊羡这般话本桥段,公子与孤女的故事更是被说书人讲遍大街小巷。
  传言,白衣公子的眼中藏着大荒最美的光,他看谁家姑娘一眼,那姑娘便能沦陷至深,难以自拔。
  传言,孤女的眉眼是江南的桃花画成的,三分桃色,七分氤氲,哪家公子见了都躲不过这一身情债。
  “阿梧近来总爱出神,莫不是这秋意上了头,平白多了些许清愁?”耳边响起男子清清洌洌的戏谑声,抬眼便望入了一汪情深似海眸光中。
  彷佛有光透过缝隙径直照进心底,温暖得令人想要沉溺。
  或许这传言也是有几分可信的。我暗想。
  “连日的阴雨天把我困在屋里有些闷,闲来无事看了几个话本,倒是令我想起了我们相识时的场景。”我浅浅一笑,取过案几上的茶壶准备为他烹茶。
  似是想到当时的惊心难测,他沉默了片刻,方缓缓开口道:“你那时总是面色惊惶,我便用尽了法子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些,多笑一笑,我真是生怕你被困在阴影里走不出来。”
  我提着壶将烧开的水缓缓注入茶盏中,干涩的花苞顺着水纹上浮荡漾,在浸泡下一瓣一瓣地舒展开。
  彼时,巴蜀剑门关附近山路上有匪贼出没,据传时有少女失踪,后来有几位游历大荒的年轻少侠路径此处给了他们狠狠一击,自此再未出来兴风作浪。
  偏偏我时运不佳,走岔路走上了十字路口那条山路,好巧不巧地撞见了几个匪徒。
  茶盏中的花苞已完全盛开,沉没杯底。我将茶盏推到温晟面前,弯了眉眼看向他:“可是夫君总归是让我走出了阴影,还给了我如此温暖幸福的生活,阿梧很是感激。”
  他接过我递的茶盏,抿了一口:“其实,你笑的样子很好看,你应该多笑一笑的。”
  我弯了唇,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看着他将那一盏茶喝完。
  袅袅茶香在周身缭绕弥漫,我望着他轻轻开口:“有夫君的日子,阿梧梦中都是笑着的。”

三、
  七月二十,白露。
  我坐在桌前,双手撑着下巴,欣赏着温晟泡茶的优雅姿态。
  不得不说,无论是舞剑作画还是煮酒烹茶,他都能极其优雅地将这件事做到极致。我也曾惊叹,这双手,无论是持剑还是执笔,都无比的契合。
  他凡是总爱亲历亲为,我每每静坐一旁,极为专注地望着他,好似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般。
  一如此时。
  我看着他优雅地用茶匙拨动茶叶,优雅地将水注入杯中,优雅地撇掉茶沫,优雅地合上盖子,优雅地将茶盏递到我面前……
  “阿梧,你总是这般看我,我心都要乱了。”温晟有些无奈地抬头,目光温柔如水将我浸没其中。
  “夫君莫要乱说,我一没出声,二没捣乱,怎地就能扰了你的心了。”我俏皮地冲他眨眨眼,吐了吐舌头佯装无辜。
  “你啊……”一声叹息溢出嘴角,更多的却是宠溺。
  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他总是惯着我的。
  譬如成亲时,我说要学习自己做茶,他便在小院的篱笆处为我辟了一块地,任由我折腾。
  我研究了许久终是种出了一种似菊非菊的花茶,便开始变着花样的冲泡给他品尝,日日不间断。明知他在茶之一事上诸多挑剔,但也仍是笑着喝完一整盏,夸赞我今日手艺比昨日进步了一些。
  有恃无恐。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现在的状态了吧。
  “不知为何,夫君泡的茶比我以往喝过的都好喝,我的舌头都被夫君养叼了,别的茶再好,也喝不出这般滋味。”我重重叹气,摊开手,作出无奈又失望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以后娘子便只喝为夫泡的茶。”说罢,他将我手中的茶添满,目光沉沉似有深意,“我为你泡一辈子的茶,可好?”
  手中一颤,茶水没过杯口洒在我的手指上,水虽放置许久不再滚烫,却依然有些灼热,淋了茶水的指节浮起微微的红色。
  指尖一阵柔软,温晟牵起我的手将红肿的指尖含入唇中,面上多是担忧。
  “疼吗?怪我给你添的太满,不然也不会烫到你。”
  看着他眉目间的紧张神色,我心中也跟着颤了颤。
  “这怎么能怪你,是我不小心,而且也是我要你添满的。”我抿了唇,另一只没有被洒上茶水的手轻轻拽着他的袖口,“夫君不必忧心,阿梧不疼的。”
  初时,温晟曾说,斟茶不宜满,所谓“满酒浅茶”正是讲求的“茶斟七分满,留得三分情”。是我抱着他的手臂不肯,讲些“夫妻之间不需讲人情”之类的歪理,硬是要他给我斟满整杯,他无奈也只得顺了我。
  温晟取来药膏为我细细涂抹,又小心包好,彷佛他手中的是多么绝世的珍宝。
  “你总是这般不小心,我又怎能不忧心……”
  我低着头将茶盏重新握在手中,只觉得手中这茶,似是比方才更加灼人。

四、
  一场秋雨一场寒,就连风里都透着丝丝的凉意。
  我裹着温晟前些日刚送我的披肩坐在潇隐村的茶楼里,看着外面忙碌奔走的大荒少侠,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阑珊感。
  卯时刚过不到一刻,同桌坐下一位头戴斗笠的青年,黑衣黑发,腰间别着两把锋利的梅花匕,是魍魉弟子的模样。
  “距离秋分已不足半月,上面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总觉得寡淡无味,比不上温晟的手艺。
  茶楼外,有年轻的少侠拉着美食家程晓橙探讨不同的烹饪手法。有风吹过卷起树梢黄叶,摇摇摆摆地恰好落在了少侠的头上。
  我望着黄叶有些愣神,这才发现,春去秋来,竟是快到秋分了。
  “秋分那天,我就回去了。”
  我有些索然地放下杯子,望着面前黑衣黑发的青年。
  不,准确的说,应当是女扮男装的女子。
  “我真是不懂,这次任务你墨迹了大半年,上面的人居然也不催你。”黑衣女子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
  “没办法,目标是弈剑听雨阁的高手,我叛离冰心堂的时候武艺都废了,空有一身医术,当然要废些脑子。”言罢,我还煞有其事地用力地点了点头以示肯定。“上面的人也一定是心疼我的处境艰难,所以对我放宽了要求。”
  “呸,医术?是毒术吧!”女子撇了撇嘴,似是对我的说辞不置可否,“还处境艰难?!谁不知道,就你那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手法,没见过还有你毒不了的人,武艺对你来说重要吗?磨磨唧唧半年了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咳……杀人也是一种艺术,看着猎物被自己一步一步圈进死地,不知不觉间被夺去呼吸,这个过程,就是杀人的艺术。”我老神在在地低声回道,顺便用眼神示意她注意维持身为杀手的高冷形象。
  “嘁。”她冷哼一声,极为不屑。
  茶楼外与程晓橙探讨美食的少侠颇得这位年轻美食家的赏识,赠了他一口铁锅和一袋特殊配料,少侠很是愉快的抱着锅离开了。围观的百姓深觉这是一个有利可图的好事,便一个接着一个,接着向程晓橙讨教美食的名义讨要铁锅和配料。
  我看着有趣,轻笑出声。
  “梧桐,你切莫要做第二个岑姜。”
  似警告又似劝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有些突兀,但因声音极淡,刚掠过我耳边便被这茶楼的喧闹热闹声所掩盖。
  黑衣黑发做男装打扮的女子已经离开,她面前的那杯茶却丝毫未动。
  我淡了唇边的笑,目光投向了窗外不知何处,喝了一口手中有些放凉的冷茶,只觉这秋天来得快了些。

五、
  翌日,阳光明媚。
  我那丰神俊朗的夫君挽了衣袖,抓着自制花洒喷壶,低着腰打理花田。水流顺着花洒的弧度倾泻而出,飞溅的水珠闪着晶莹的光泽,在水流上方映出一道小小的斑斓的彩虹。
  “阿梧你看,墨颜花开了。”
  一身白衣的公子站在彩虹前,温柔地笑着。
  他的眉眼像是浸了彩虹的绚烂,缱绻而美好,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令人有些眩目。
  如他这般矜贵的公子啊,应当灿烂地活在阳光下,拥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恣意的享受着自己的人生。
  可偏偏,他挡了西陵城里那位的路。
  这般灿烂明媚的生命,却被早早地刻在了生死簿上。
  我坐在窗边一只手托着下巴望向他,那双眸子里揉杂了万千深情,而在这足以包容天地的眼眸深处却是藏着我的身影。
  本应感受到温暖的我此刻却只觉手心发冷。
  墨颜花开,便是他生命走到尽头的标志,而我,就是那个夺走他生命的刽子手。
  接到刺杀温晟的任务是在春分前夕。
  一张印着墨罂粟的花笺递到我面前,没有过多的描述,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温晟。
  引我成为杀手的老师曾感叹,作为一个生死无常的杀手,需有与危险匹配的身手,唯独我是一个例外。没有过人的武艺,若是遇上厮杀,甚至可能连一个普通的攻击都躲不过,我所倚靠的无非是这一身毒术,以及,各种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
  是以,我极少出任务,若有,那必是对方极其令人忌惮,想要取其性命非我不可。
  为保此次任务的万无一失,组织选择了我。
  “罂雪千堆”和“墨颜绕指”是我研究多年所得的两种毒药,单独使用仅能使身体愈发疲惫,但只要控制住分量搭配使用,便可以成为控人心智使人在迷幻中缓慢死去的慢性毒药。前期只需每日服下少许的“罂雪千堆”,使毒素分散在身体的各处器官与血液中进行蛰伏,后期再搭配墨颜花的香气,引导毒素在全身扩撒,直至中毒者在梦中缓缓死去。
  中此毒者与常人无异,毒发之前毒性处在蛰伏期,就算察觉到身体有所异样,医者也只会诊断为疟邪侵入邪正相争所致。只要控制住用量,中毒者便可随我心意决定生死。这是我最为自豪的杰作。
  而如今,亲眼见着这位风华一世的公子用这样的方式结束掉他璀璨而耀眼的生命,我的心竟隐隐有了一丝动摇。
  “梧桐,你切莫要做第二个岑姜。”
  凉薄的女声在脑中回响,彷佛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向我,似是在提醒着我作为杀手绝不能对猎物心慈柔软。
  空气中蔓延着淡淡的花香,一枝枝墨颜花托着晶莹的水珠灿烂地开着,伴着花田里金黄色的菊花,煞是好看。
  谁能想到,这两种花竟会是“墨颜绕指”和“罂雪千堆”的药引呢。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些不该有的情绪。我对着窗外温柔缱绻的温晟浅浅一笑:“夫君,我们挑两朵开得最好的墨颜花摆在房间里吧!”
  “好,你开心便都随你。”

六、
  秋分那日,温晟邀我湖中小游。
  巴蜀多崇山峻岭,青岩叠翠,找到一处水光悠然的湖泊之地也实属难得。
  日光温柔,照在波澜起伏的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他抱着两个绘着墨菊的花灯,目光眷眷地看向我:“阿梧,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我一手抓着笔杆,一手的食指指尖在宣纸上摩挲着打圈儿,有些苦恼地望向他:“夫君今日是带阿梧来游湖许愿的嘛~”
  小船在水面微微摇摆,温晟的身影也随着起伏,他微微笑着,将一盏花灯递到我的面前:“早先听闻,中秋夜将心愿写下,随着花灯顺江而上,若是天上的神灵捡到了花灯,或许还会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可是现在距离中秋还早着呢。”我挑眉表示不解。
  “趁着人少,神灵才能一眼看到我们的花灯呀。”他轻笑着,语气有些揶揄调皮,是他极少有的模样,“若是等到中秋,花灯那么多,神灵怎么分辨哪一盏是我们的呢。”
  我状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随着他吃吃地笑:“既是如此,那我定要多许些愿望才好。”
  “那愿阿梧的心愿皆可成真。”
  微风轻拂,我靠在他身侧,风吹动他的长发与我的在空中缠绕纠缠,还有几缕发梢扫过脖颈有些痒痒的触感。
  我握着笔,一边思量着写些什么心愿比较好,一边不时地偷瞄一旁正在专心书写心愿的公子。他握笔从容坚定,一笔一划写的及其认真,好似真的等着神灵为他实现心愿一般,虔诚而坚定。
  我不由好奇,歪着头问他:“夫君写了什么心愿?”
  额上微凉,是他的指尖轻点在我的额头:“嘘……说出来就不灵了。”
  “莫不是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小秘密?比如……夫君希望天上的神灵可以做主给你换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我噘着嘴插着腰佯装嗔愤,他闻言噗嗤一笑,爽朗非常。
  “得妻如此,我温晟从未后悔过。”
  似是一颗石子坠入湖中,砸出千层浪花,涟漪阵阵。
  我抿了抿唇,心中也不知是欢喜多一些,还是悲戚多一些。
  压下心头思绪,欲绕开他抢过纸条来自己查看,他却是快我一步,一手揽着我,一手将写着心愿的纸条叠好妥帖地放入花灯。
  面上一片烧灼,我羞得不敢看他,只得红着脸瞪着他手上的花灯。
  “阿梧,我未曾如现在这般迫切地希望神灵可以得知我的心愿。”
  耳边传来一阵温热,他的气息喷洒在脖颈惹得我一阵瑟缩,直觉面上、脖颈上滚烫的一片,我想我现在定是红的像一只熟虾。
  我咬着唇,下意识地往他的怀里靠了靠,轻声道:“我也是。”

七、
  日落时分,我搬着凉几到花圃前小坐。
  我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襦裙,腰间的桃花佩饰是他挑了很久送我的第一份礼物,这也是他最喜欢看我穿的一身衣裙。
  我随意地坐着,裙摆几处桃花绣纹铺在地上,沾了些许泥土。
  夕阳下沉,半边天被晚霞染成了神魔难测的橘红色,巨大的梧桐树将我的身影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凉几上的斗笠盏冒着腾腾的热气,金黄色的花瓣在茶水中缓缓舒展。“罂雪千堆”,我每日都会亲手为他泡上一杯,算算分量,今日应是最后一杯了。
  “阿梧。”
  “夫君。”
  我抬起头,笑意盈盈地看向面前这位揽一身风华而来的男子。疏影摇曳,斑驳的光影也未能遮掩住他的光华绚烂。
  “夫君,阿梧这泡茶的手艺可是日渐精进?”我捧着汤水清澈的斗笠盏,歪着头看向他。
  他故作沉思,片刻之后方略带戏谑的回道:“唔……每日滋味都更为美妙。”
  “夫君又再笑话我了。”我微微低头,看着杯中那多傲然绽放的花苞,轻声道:“往日是阿梧任性,总觉自己手艺欠佳,泡的茶也定当滋味怪异,总是不肯亲自品尝,倒是苦了夫君的舌头。”
  “阿梧亲手泡制,哪怕是毒药为夫也是甘之如饴。”他的声音温柔沉稳,一如往日那般。
  我端着斗笠盏的手顿了一顿,复又抬头望向他,语气如往日玩笑时的调皮态度:“既然夫君说阿梧泡的茶滋味美妙,那今日便不给夫君了,阿梧要自己尝一尝。”
  言罢,直接将杯盏送到唇边。
  只是这杯壁还未碰到嘴唇,便被一只手夺下,下一瞬手中之物被另一杯清茶取代。
  “我每日喝阿梧亲手泡的茶已然成习惯了,阿梧不也只习惯喝为夫泡的茶么。”
  话音刚落,他便仰头将斗笠盏中的茶一饮而尽。
  我端着他递过来的茶,指尖发冷。
  他果然……早就知道了。
  白日里我寻了机会找回了他的那盏花灯,写了心愿的宣纸上虽然沾了点点水渍,却并没有破坏那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的一行字。
  “愿吾妻梧桐可得偿所愿,余生欢喜。”
  我不敢确定他是否知晓我接近他本就是带着目的的,更不确定他是否知晓我每日是以“罂雪千堆”为引为他烹茶……
  于是,我跟自己打了一个赌。
  我事先服用了与他体内等量的“罂雪千堆”。
  而那盏茶里并不是毒药,而是解药。
  他不通药理,看不出这茶与往日相比是否有异,只是本能的担心,若是茶中有毒便不能让我喝了这有毒的茶水。
  我望着他,那双如夜深沉的眸子里依然是能溺死我的情深不悔,手中被替换过的茶水依然冒着腾腾的热气,水汽氤氲了我的双眼,我只想再仔细地看看他,看看这个一直用生命呵护珍惜我的夫君。
  手缓缓抬起,温热的茶汤划过我的舌尖流入全身,仿佛被包裹在温热的水里,水的浮力将我轻轻浮起,飘荡中,我又闻到了墨颜花的香味,清香淡雅,如梦如幻。
  他不知道,我在他给我冲泡的茶叶里加了同等分量的“罂雪千堆”。
  他不知道,哪怕他万千小心,那杯有毒的茶依然是被我喝了。
  这个赌,是我赢了。
  是我赢了吧?
  视线有些模糊,我有些困了,又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看见自己扒在桌案上,握着笔,一笔一划及其认真地写着:
  愿我的夫君温晟,一生平安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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