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天色渐晚,夜风将起,夏季的炎热终于要退去了。老爹和其他村民一样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渡口乘凉,他钓着鱼——鱼竿是借的隔壁渔老头的,说好了钓上来的鱼一人一半;鱼饵是就地取材,湖边的泥土湿润,蚯蚓多的是。
老爹欢快地哼着曲,计划着这条草鱼清蒸,这条黄鱼做烧烤。他时不时看看酒坊村的方向,觉得久荷她们是时候回来了,就站起身想看得更远一些。
就在老爹站起身的刹那,不远处一颗老柳树的影子若有若无地动了一下。老爹漫不经心似的抄起手,袖口里滑出一对双刀。
老爹站在原地又等了一会,果然那影子里的人等不住了,树影猛烈的颤动了一下,冲出一人一马,直奔老爹而来。
那马全身披挂,两眼血红,踏着黑色的火焰;马上那人裹着巨大的黑色披风,手持一杆长枪,一个瞬息就到了老爹身前,长枪一刺而来——
老爹霎时半跪着滑向马的后侧,双刀握至掌心,横劈!——马的后腿应声而断,哀鸣着冲倒在渡口木栈上。
老爹却没有上前再补上一刀,他像是料到一般,平静地看着那一人一马化成黑色的烟气,丝丝缕缕地飘走了。
渡口旁纳凉的村民全都惊叫着跑开了,村长挥舞着拐杖竭力喊着:“不要慌!不要慌!都去祠堂的地窖!去祠堂的地窖!”
有几个强壮些的村民并不躲避,反而抄起能用的家伙,试着形成一种防卫。
老爹走过去夺过其中一人手中的铁铲,当着他们的面折成两半丢在地上,厉声道:“还不快走!” 又对村长点点头——示意村长通知附近驻扎的王朝军增援,村长心领神会,一拐杖抽在最近的一人身上,“快走!别碍事!”
正当他们转身要走,不知哪里传来一声轻笑,渡口各处渐渐显现出不少黑影。
村长的冷汗“唰”得就开始滴落,他略显惊慌地催促着剩下的村民:“快走、快!” 剩下那几人也慌了起来,手脚并用地往祠堂跑去。
那些黑影并不关心村长他们的动静,或蹲或站地站在渡口附近的矮墙上,放任他们从身边经过。
老爹心里一紧,他模模糊糊地有了一个想法,却不敢相信。
与此同时——
娘亲站在饭桌旁摆着筷子,她满意地看着这一桌子菜肴,觉得一定能给她的宝贝闺女过上一个难忘的生日。等饭桌上的事忙完了,她走到院子里看着天色,远处的夕阳绽放着最后的热烈,带着一丝鲜红的晚霞被湖面吞没。
“看来明天天气还不错。” 娘亲欣慰地说着,不觉想起久荷不知要做哪个门派的弟子,心里顿觉惆怅。
忽然院门被人轻轻敲了两声,娘亲回过神来应着:“来了,等一等!” 她一边开门一边笑着问:“是谁先来了?让我瞧瞧——”
门外巨大的邪影静静地漂浮着,它睁着空洞的双眼,只等把门内的人拖入邪影之世的梦境中沉睡,再不复醒来。
渡口边。
老爹没有再和黑影们对峙。他收起了双刀,搬过马扎,依旧钓他的鱼。
他隐约能感觉到是谁来找他,他的喉咙突然升起一股酸楚的感觉,眼角抑制不住地湿润了。他用左手握紧了因此颤抖的右手,试着平复激动的心情。
终于,他的背后响起一个声音:“言夜,你老了。”
老爹沉默了许久,终于甩了一下鱼竿,说:“是啊,老了。”
身后正是久荷遇到的少年。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老爹,怨恨和愤怒在他脸上来而复往地翻滚。他重重地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面色如常,甚至带了一丝温顺。
“我们许多年没有见了。”
少年说完,表情突然又阴狠起来,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剑,发出让牙齿发酸的摩擦声。他冷冷地说:“你必须死。”
老爹收起鱼竿,转过身来看着他。
这已经不是他当初救下的那个孩子了。那个在泥泞的战壕里茫然无措的孩子。
老爹想起当年还是小队队长的道峰指着他的鼻子怒骂着:“这是战场!”
“你这是妇人之仁!”
少年自嘲地笑着,换了一种语气,像是在模仿什么人一样地说:“你知道的,我不杀无辜的人。”
老爹的脸上随之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哀切的神情,像在乞求,又像在怜悯这少年。
随着少年剑锋一闪,四周的黑影整齐而凶狠地向着老爹扑了过来。
折花几暮乀 发表于 2016-12-11 16:52
插楼
你竟然改写长篇辣,留我独自奋斗在写短篇的路上
不过我会一直追哒,小千加油{:JG20: ...
丶不许猫叹气 发表于 2016-12-8 19:35
第一章 第一节
鼎湖后山上有个道观,名字不详,已经有很多个年头了,原本红色的院墙显得有些斑驳,顶 ...
渡口边。
言夜捂着撕裂的右腹,大口地喘息着。黑红的血液慢条斯理地从指缝间流淌出来,打在言夜脚下的草地上。辛觉一直用杀不完的黑影消耗着言夜的体力。
那些黑影——他们空洞洞地睁着血红的眼睛,尖利的爪子在夜色里无声地伸展,不时变幻着阵列,把言夜锁死在包围圈中。
言夜望向远处的辛觉——他正坐在一个茶摊边上,就着茶水吃着一笼包子。辛觉见他看向自己,举了举手上的茶碗,带了七八分的笑意,说:“这茶煮的不错,火候正好,就是这茶叶——没有陈意炒的香。”
言夜放在腹部的手倏然收紧,带来的剧痛让他从过多失血的恍惚中清醒了,他似乎听见自己问辛觉:“你对她做了什么?”
辛觉摩挲着手中茶碗上粗糙的花纹,嗤笑一声,说:“我只是让邪影陪她玩玩罢了。” 他站起身,微眯着眼睛看着言夜,又说:“道峰那老头教我召唤邪影的时候,大概从没想过他的部下会死在这招下面吧?”
话音未落,言夜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带着一道残影一个纵跃,直袭辛觉面门,却不想那些黑影的反应比他更快,带着风声的爪子从四面八方抓来,言夜勉强抵挡了两下,就被一个下劈重重打落在地上。
言夜受此重击,几乎没有再站起来的能力,他抑制不住地在地上蜷缩着,咳出一团又一团的血沫。辛觉挥挥手让黑影散下,刚往前走了一步,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啊——!!!!”
辛觉好笑地转身看了一眼,原来是王屠夫,挥着一把菜刀从他的肉摊后面冲了出来。
言夜伸出手想说些什么阻止他,一阵剧痛传来,大量的鲜血从肺里涌出堵住了他的喉咙,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辛觉和黑影们一动不动地看着冲过来的王屠夫,直看得他汗毛倒竖,最后喘着粗气停在辛觉面前。
辛觉伸手拿过他手里的菜刀垫了掂,又舞了几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转身走。王屠夫圆睁着眼睛,喘着粗气,茫然地转身往回走了。
辛觉看他走得远了,觉得有些无聊,随手把菜刀扔给一个黑影,说:“杀了吧。” 黑影闻言,挥着菜刀就要剁下言夜的脑袋。辛觉一脚踢在黑影胸口,把他踹翻出好几步远。
辛觉向王屠夫指了指,说:“你们只能杀他!” 又指着言夜说:“ 他是我的!”
黑影毫无反抗地翻身起来,握着菜刀直奔王屠夫而去。辛觉看着黑影将王屠夫一刀砍翻在地,蹲下身用袖子替言夜擦干净脸上的血迹,他的动作既温柔又仔细,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一只白虎如闪电一般从他们头顶蹿过,一口咬住要砍下第二刀的黑影,生生将他撕裂开来。没等辛觉做出什么反应,白虎就得了指令,将瘫软在地的王屠夫甩上自己的后背,御着风离开了。
身后有人!辛觉一个侧翻堪堪躲开了一招斩妖诀——是道清!心魔化了的道清却不能再浪费时间,符惊后接郁风、定身,中了!道清迅速画出一道道的符咒,将黑影都弹开,占据了些微优势。
恰好定身的时间过了,辛觉直起身弹了弹有些脏的衣领,皱着眉恹恹地说:“他伤得那么重,很疼的,你不该打断我。”
道清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剑握得紧了些,没有说话。辛觉笑了起来,说:“死有什么不好,我可和长老们不一样,我不折磨人。” 他的神情突然冷淡下来,从袖间垂下一把短刃,凭空消失在道清眼前。
言夜拼命拉住道清的衣角,嗓子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一个字“走”。辛觉的身法是他亲自教的,他太清楚辛觉的实力了,辛觉显然也清楚他的,所以才会用黑影来对付他。
道清对着言夜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会走,他警惕地贴在言夜身边,估量着王屠夫已经安全了,就掐诀试着将白虎召回来。
左边!道清挥剑架住了辛觉试探性的一击。
头顶!不,不对,只是黑影。道清将扑上来的黑影劈成两半,挥剑试着维持安全的距离。
身后!言夜猛地一拉道清的衣服下摆,短刃擦着道清的脖子穿了过去,紧接着就变了方向向斜下劈来,道清使剑在身侧弹了一下,整个人贴着地面飞了出去。
一丝血线顺着道清的脸颊飙了出来,辛觉没等道清落地,追了上去手肘猛击在道清胸口,反手抓住道清的脖子,让他立在自己身前,正对着言夜。
一刀从背后洞穿了道清的心脏。
言夜张大了嘴巴想喊出声音,干涸的血迹爬在他的脸上,仿佛一层诡异又哀恸的面具。
辛觉利落地抽回短刃,想推道清一把让他倒下去,却发现自己又一次动不了了。言夜看不到道清低垂的面容上是怎样的一副表情,他只看见道清的手上死死捏着定身的符咒——巨大的白虎哀鸣着从远处俯冲过来,咬碎所有阻拦它道路的黑影。它带着风声的呼啸,狠狠咬住辛觉大半个身体,锋利的牙齿切割着柔软的血肉之躯。然而道清撑不住了。
他的眼神终于涣散开来,无力地倒在了地上。随着他生命的消散,白虎也化作一道清光,散在这空中了。
辛觉跌坐在地上,咯着血断断续续地大笑起来。他拍着手,摸着身上深深的齿痕,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正当他笑够了,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大量的鲜血从他的皮肤下奔涌而出,他试着擦了擦,却完全抑制不住。
他呆站着,眼睛里突然爆发出一种明亮而奇异的神采,他几近兴奋地把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展示给言夜观看,他说:“你看,他们都死了!” 他胡乱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语气又突然带了几分惋惜,说:“真可惜,陈意居然恨我到同归于尽,我没想让邪影杀了她呢。”
血涌出的越来越多了,辛觉用力握紧短刃,踉跄着走到言夜面前,他蹲下来,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发抖的太厉害。他说:“言夜,我送你去见陈意吧?念钦也在,别忘了帮我向她问句好,我挺想她的。”说着他就比划了一下下刀的位置,老练地扎进了言夜的胸口。
霎时间,言夜死死地抓住了辛觉握刀的那只手,他半睁着无神的眼睛,露出一个无法言明的苦笑。辛觉只试了一下,发现根本挣脱不了,干脆找了一个舒服的角度坐下,看着言夜的自爆术一点一点地完成。
在自爆的漫天火光里,即将死去的两个人都十分平静。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又或许真的什么都没想。
是夜,久荷沉沉地入睡了。灵枝坐在她床前,久久地透过她看向远处,偶尔神情恍惚地为她掖一下被子。
忽觉身后有动静,她猛一回头,带着十二分的狠厉,毒针向着声音来处飞扑而去。来人一个侧滚躲过了致命的几针,硬生生接了剩下的几招,低声道:“灵师姐,道峰师叔查到了。”
灵枝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想起他是道峰身边的小道士,站起身扶着前额,说:“对不住,我……” 她顿了顿,递过一个装着解毒剂的香囊,接着问道:“师叔现在在哪?”
小道士起身,双手接过香囊,恭敬地说:“师叔在道观等您。”
灵枝微微点头,道:“好,走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久荷,轻柔地将她额头的碎发理好,和小道士离开了。
道观内。
“是他!我就说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就该听我的,让他死在战场上!你看看,搭上了多少人命!”正厅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有着一头火红的长发,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一柄长刀敲击着地面来表达他的愤怒。
站在他旁边的女子“切”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说:“也不知道是谁当初非要拉着他入你的荒火教!”
“你!”被酸了一句的男子吹胡子瞪眼地指着那女子,说:“你也好不到哪去!他练习用的靶子都是你给扎的!”
女子刚要反击,道峰挥挥手,说:“别闹了!我们今天来,是为了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你,还有你,”道峰指了指那二人“去位置上坐好!”
二人正欲辩解自己无错,角落处坐着的天机低沉着声音,说:“他们今天刚下葬,安静些吧。”
正厅里顿时寂然无声,小道士恰好领着灵枝踏入门中。道峰见众人都已坐好,便从袖中拿出一封密函,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那么,开始了。”
随着密函内容的全部揭示,只听“啪!”一声脆响,先前说话的荒火男子捏碎了手中的茶碗,阴沉着脸看着地面。道峰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穿着一身劲装的弈剑女子脸色苍白,几乎捏爆了椅子的扶手,她定了定心神,说道:“这些消息可靠吗?” 道峰点点头,她立刻按捺不住,拔剑就要冲出门去。那翎羽山庄的女子反应迅速,一把拦住她,喝道:“你去了也是无用!坐下!”
“我要去杀光他的余党!你放开我!” 弈剑的佩剑“唰”地一下出鞘,眼看就要抵上翎羽的脖子,一旁的天机立刻劈出一条沟壑将二人分开,依旧沉着声音,说道:“过了那么多年,还是那么冲动!”
弈剑红了眼睛,捏紧了剑柄,一言不发地坐回到了位置上。道峰见剩下的人都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心中既对辛觉的背叛愤怒更甚,又为已经死去的战友倍感悲凉。但是还有一件事,他觉得很可疑,有必要现在说出来。
他对着灵枝点点头,灵枝收敛了心神,站起来说:“言师叔和陈师叔遇袭之前,阿荷遇到过那个辛觉,她向我提到过,有个黑影曾经给那人传递过什么消息。她还说,那个人警告她不要说出她和言师叔的关系,我猜测,他是怕有什么人听到。”
“怎么,辛觉大发慈悲放过她了?不杀小孩子,成大善人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鬼墨男子突然开口讽刺道,“真有意思!”
天机用盾牌砸了一下地面,说:“你放尊重些,久荷是言夜和陈意的孩子。现在她没了父母,我们就是她的父母。”
鬼墨的声音弱了下去,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道峰一挥袍袖,道:“阿荷是个好孩子,从今以后,她的安危就是我们的安危。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查清那个黑影来历。你们也要多注意自身安全,那孩子......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族中的那些长老失去了最后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众人沉默不语,道峰摇头道:“都散了吧。” 众人依旧沉默着给道峰行了礼,陆续走出去了。小道士帮着灵枝摆好有些凌乱的桌椅,道峰坐在正中的位置上,端着一碗早已凉下去的茶水,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小道士似乎是酝酿了好一会,略有些迟疑地开口道:“灵师姐,师兄的墓碑已经打好了,你要去看一看吗?”
灵枝身形一滞,过了好一会才说:“不了。”
小道士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又开口道:“灵师姐,有样东西,是师兄之前想给你看的。” 灵枝的心顿时揪紧了,她扶着桌子努力让自己不倒下去,她觉得自己不敢看,却又舍不得不看,她大口地吸了一口气,勉强笑了笑说:“什么东西?”
小道士已经开始后悔说了这些话,他模糊地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坏事,很坏很坏的事,但事已至此,他只好开口说:“是师兄的佩剑。灵师姐稍等,我这就去取来。”
灵枝对着仍在沉思中的道峰行了个礼,转过身来叫住小道士,说:“吴风,等一等,我和你一起去。”
厢房中,灵枝抚着道清佩剑上四个金钩铁划的刻字潸然泪下,“吾妻灵枝”,她反反复复地念着,几乎痴了。
唤名吴风的小道士心中懊悔不已,他走上前试着唤了一声:“灵师姐?” 灵枝全无反应,紧紧地抱着剑嘴中喃喃地说着些什么。吴风又叫了她几声,她终于有了些反应,胡乱地抹了一下眼泪,说:“对不起我、我失态了,我该走了,吴风,谢谢你。” 灵枝拉过吴风轻轻地抱了一下,像一片云彩一样飘出了门不见了踪影。
吴风追出房门想挽回些余地,却再找不到灵枝的身影。他心中突然清晰无比的意识到,这件事,怕是坏了。
久荷宣布自己要和灵枝一起去冰心堂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村长老泪纵横地带着大半个村子的人站在村口送她们二人上了渡船,六婶直到船要开了才冲到渡口,手里拿着一封信,喊着:“荷啊!等等!荷!苗子和二胖的信!信!”
灵枝踏着风接下了六婶遥遥扔上船的信封,很温柔地递给久荷,又对着岸边的村民们挥手告别。她的脸上一直带着和煦而温暖的微笑,整个人像在发着光。
久荷看了看她紧紧握在手里的剑,又认真地看了看她笑着的脸,喉头突然就涌上一种酸楚。她把自己装有父母骨灰的盒子、道清做的那个盒子,往包袱里埋得深了些,尽管那盒子已经被包扎地紧紧实实,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了。
渡船上的日子是很平静的,时间过得很缓慢,慢到能让人发疯。久荷不止一次在黑夜里惊醒,冷汗淋漓,甚至严重到了白天站在日头底下,也如坠冰窖的地步。她试着去找灵枝,她相对灵枝倾诉这些让她难以承受的事情,却被她满脸的柔情哽住。
久荷觉得灵枝像是沉浸在一个美妙的梦境中,完全的抛开了现实,也抛开了仍在现实中挣扎的她。她痛恨着灵枝的逃避,却又怜悯她的脆弱。她不止一次想要把灵枝丢在这血淋淋的现实中,又不止一次扼杀了这种冲动。
从此以后她总是带着这种怜悯的眼光看着灵枝,似乎自己比她更高一筹,却忘了她自己正是因为看清了这梦境、从而连这梦境都不敢直视的人,一个可怜的、比灵枝更值得怜悯的人。
直到有一天晚上,久荷被这拉长了的时间灼得头痛欲裂,她出房门想去甲板上吹吹夜风,也许潮水声能抚慰她也说不定。她走过灵枝房间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把门开了一条缝,贴上去看灵枝睡着没有。
灵枝果然是没有睡的。
她背对着久荷,长长的头发披散着,有些凌乱;压抑着的哭声小小的,如同幼兽的呜咽。
久荷悄无声息地关上门,又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睁着眼睛,平静地躺在床上,她看着船舱低矮的天花板,想到自己父母的骨灰正在自己的床下。她不由地拍了拍床板,轻声说道:“晚安。”
再过两天就可以到天虞岛了,也许会是新的生活吧。
船靠上天虞岛的渡口时,树正飘落下第一片叶子。久荷捡起那枚泛着黄色的叶子,试着抚平卷曲的叶面,却不想用力猛了些,叶子破了一处。
“阿荷,怎么了?”灵枝背着包袱,带着些微的疲倦,走过来揽住久荷的肩膀。
“没什么事......冰心堂在哪?还远吗?”久荷把叶子揉成一团,捏在手心里。
“不远了,很快的。”灵枝想了想,肯定地说。
“那就好......我想好好睡一觉了,在船上总是睡不好。”久荷松开手,捏成小团的树叶从手心里掉下去,落在地上看不见了。
“你会喜欢堂子的。走吧,今日厨房是许师姐当值,有你喜欢的荷叶炒肉。”说着,灵枝亲了亲久荷的额头,拉着她的手往冰心堂方向走去。
去往冰心堂,有两段路。第一段,从龙津山庄乘荷叶舟,前往风晚林;第二段,从风晚林乘坐施了仙法的药瓶飞往冰心堂。
天虞岛和应龙村是完全不同的。天虞岛有连绵起伏的山脉,苍茫无边的森林,林间流水淙淙,鸟飞鹿鸣。完全看不到应龙村那样裸露的黄土。
整座冰心堂建在巨大的环形瀑布上,碧色的建筑散发着碧色的光辉,与四周的森林交相掩映。
久荷感受着微凉而湿润的空气,她踢了踢阶下清浅的流水,出神地想着什么,连灵枝叫她都没听见。
“阿荷,阿荷?”灵枝走过来,拍了拍久荷的肩膀,“过来,来见见这位师兄。” 久荷反应过来,顺着灵枝的牵引走到一个人面前。
这个人穿着一身碧绿的衣服,不很高大,带着温和的书卷气。眼睛尤为有神,仿若水汽氤氲的山谷。他略看了看久荷,有些为难的对灵枝说:“今年的入学时间已经过了,再者,这孩子的根骨,好像并不适合来堂子,倒是适合魍魉的样子......这,灵枝,你从哪里把她带回来的?”
灵枝上前一步拉过他,避过久荷,低声说:“是陈师叔的孩子,叫久荷。” 她转头看了一眼久荷,又说,“这件事,我会亲自去向代掌门解释的。你收下她吧,不会有问题的。”
那人似是有些惊讶,想了想,答应了。二人回到久荷面前,灵枝又亲了她的额头,说:“阿荷,以后你就是冰心堂的弟子了。这是你易池、易师兄。我先去见一下代掌门,他会带你熟悉这里的。”
久荷应了,见灵枝渐渐走远了,就对易师兄行了个礼,为了找些话说,正欲问些无关痛痒的问题,长廊上突然蹦出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孩儿。
这女孩约莫和久荷差不多大,一身红衣的站在那里很是抢眼,她跑过来抱住易师兄,撒着娇说:“哥,是不是灵师姐回来了?”
易池的脸微微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道:“是。”
女孩掐了他一把,故作生气地说:“灵师姐、灵师姐,就知道灵师姐,也没见我多个嫂子啊?”
久荷有些好笑地看着易师兄地脸更红了些,他扯开话题说:“你怎么又没穿着弟子服,以后可不能了。”
久荷扑哧一声笑了,忽而又模模糊糊地想起后山上的那架秋千,顿时兴致全无,低垂着眼再无动作。
易师兄倒是想起她来,把那女孩从他腰上拉下来站好,说:“这是久荷,你的新师妹;久荷,这是易夏,我妹妹,比你早入学两年,你可以叫她师姐。”
易夏又掐了他一把,说:“什么师姐师妹的,都把我叫老了,我看我和她差不多大。” 易夏拉着久荷问:“你叫久荷吗?你多大啦?”
久荷随她拉着自己,说:“十岁。”
易夏笑着说:“那你以后就叫我易夏好了,我和你一样大。”
久荷略想了想,就说:“好。”
易夏高兴地拉着她就走,边走边和她说着些堂子里的趣事,比如有几个师姐清洗神农像的时候掉到水里去了之类的事情。走的时候也没和易池打招呼,两个人自顾自就走远了,易池也没在意,反而觉得挺好。
易夏带着久荷在饭堂里吃着荷叶炒肉的时候,灵枝已经和代掌门甘草详细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讲到他三人都死去的时候,灵枝哽住了,甘草见状示意她坐下来,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灵枝行了个礼,坐下灌了一口茶水,哑着嗓子又说到道观正厅的会面。
等灵枝全部叙述完,甘草沉吟许久,又给她续上一杯茶。灵枝自觉失态,略微平静些后自己告辞了,甘草依旧沉默不语。一旁立着的神农居掌针——木香,显得有些错愕,她几次想开口问代掌门,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甘草察觉到她的疑虑,抿了一口茶水,开口道:“当年为了援助边关,十大门派精锐尽出,然而风头太盛,为了消弭王朝大部分的猜忌,有从精锐中挑出了一部分人,编入了王朝的军队。”
掌针木香又欲开口,甘草挥挥手示意她不必问出口:“这件事,也是在我当上代掌门之后才知道的。”
甘草给煮茶的小炉子拨了拨炭火,皱眉说到:“这一部分的人,严格来说,已经脱离了门派的限制。做的事情,多是王朝的授意。但是,他们也不完全隶属于王朝,也许更公平些说,他们是独立在两者之外的。”
木香斟酌着,开口道:“那现在?”
甘草喝了一口茶,摇摇头,说:“现在,各大门派依然有送精英弟子加入他们。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我今日说与你,是因为有些事情需要人去做。至于其他的,我不能与你多说,自有安排。”
木香行了个礼,道:“弟子知道了。”
晚上,通过神农像释放的法阵减弱了瀑布的轰鸣声,点缀在各处的灯笼微微摇曳着,林间闪烁着植物淡淡的幽光。大部分人都睡去了,少部分年辈较高的人还在值夜。
易夏今天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带着久荷熟悉了冰心堂的事物。师姐们都很好说话,争着给久荷翻找她需要的东西,被子、枕头、春夏秋冬不同的弟子服,还有梳子、镜子一类的小东西。今年和她一同入学的孩子也有不少,易夏答应明天带她一起上课,顺便认识一下。
等大家都睡了,久荷就有些想念灵枝,她想着,一下午不见,也不知哪去了。又想起二胖和禾苗给她写了信,就从包袱里翻出来,轻手轻脚地向门外月光亮些的地方走去。
二胖和禾苗没怎么提起他们自己,只在最后说了一句一切安好,信里都是些询问、安慰久荷的话。久荷不由地就笑出声,觉得他们俩就这样还能写满五大张纸也是蛮拼的。她笑着笑着,眼泪又涌了一些出来,她也不擦,就蹲在月光下抱着膝盖,一直、一直地看着满满的五大张纸上的字迹,待到晨光微熹,才回到厢房去。
回了厢房在床上躺了一会,久荷依然睡不着。她翻身下床,轻轻地拿出包裹好的盒子抱了一会,放到床底最里去了。
睡在她隔壁的易夏似是被她惊动了,翻了个身,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好吃!”
久荷长出了一口气,走过去给她掖了掖被子。接着,她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山谷渐渐被照亮,也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再见。”
冰心堂的日子过得如流水,一晃就过去了许多年。
久荷果然如易师兄所料的,在治病救人上没什么进展,反倒是在用毒上颇感兴趣。但是,兴趣也只是让她的毒药学成绩稍微好那么一点,不至于像其他学业那样排倒数。好在,冰心堂是个人才济济的地方,即使你排倒数也不会有人苛责,他们依然觉得,久荷是个好孩子。
“久荷?”
睡梦中的久荷感觉有人推了她一下,她下意识地从座位上弹起来,撞掉了桌子上的几本书。几个年纪小些的孩子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负责教课的师叔略带责备地看了他们一眼,俯下身把书都捡起来,拍拍久荷的肩膀,说:“昨晚值夜辛苦了,但是在课上睡觉还是不太好的。”
久荷乖乖地低下头,说:“是,弟子知道了。”
师叔满意地点点头,捧着书简接着讲课道:“二十八星宿中,东青龙,七宿,他们分别是......”
坐在久荷身边的易夏见师叔转过去了,捅了捅久荷,说:“诶,你昨晚是不是又偷偷喝酒了?”
久荷装作认真写字的样子,说:“没有,我是那种人吗?”
易夏贴过来嗅了一下久荷的衣领,说:“好啊你,喝了酒还不敢承认,你闻闻,衣服上都是酒味!”
久荷慌忙捂住易夏的嘴,小声说:“祖宗,是你鼻子太灵了好吗?我就喝了那么一小杯,别大声嚷嚷!”
易夏眉毛一挑,斜眼看着久荷,久荷立马明白了,放开手,很上道地说:“我今晚多装一瓶,分你一半。”
易夏咳嗽一声,说:“哎呀,我是那种人吗?”
久荷翻了个白眼,弹了她一个脑门,说:“是是是,你不是这种人,我是!”
易夏嬉笑着倒在久荷怀里,说:“是呀,你就是这种人~”
耳旁的师叔还在对稍小的孩子们讲解着天文的小知识,久荷伸手,轻轻把易夏额头上的碎发理好。她看着易夏坦然无忧的笑容,心绪渐渐放宽了些。
然而真的能放宽心吗?这么多年她一直试着把自己如影随形的忧郁埋在冰心堂明媚的阳光下,甚至学会了借酒消愁。可惜这愁如流水,无论如何也斩不断了。
眼看着下课了,师叔宠溺地看着个子小小的孩子们走出教室,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再看一眼教室,年长些的孩子们早已奔去食堂了。她有些泄气地整理好书籍,正遇上了回来拿东西的易夏,顿时眼睛都亮了,一把拉住易夏,说:“易夏!”
易夏吓了一跳,说:“啊、师叔?”
“龙津山庄那边的明师姐说,设在那的医馆有些缺人手,你和久荷过去帮帮忙吧?”
易夏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忍不住笑了一声,说:“好的师叔,吃完饭就去。”
师叔手抚胸口长出了一口气,说:“那就好,就拜托你们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留下易夏在原地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久荷等她久了,回来看她怎么了,见她站在回廊上一副傻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为自己多余的担心可惜。
易夏赶紧走过来挽住她,说:“走吧走吧吃饭啦!”
久荷“恩”了一声,故意被她拖着走,随意开口说:“师叔找你有事?”
“恩就是龙津山庄那边的医馆嘛,你知道的那些弈剑的人总是什么跌打损伤都要跑过去赖很久。真是的,耽误我们干正事。”易夏皱了皱鼻子,有些不高兴地说。
久荷想了想,耸耸肩膀,说:“去帮忙也行,太阳下山之前能让我回来就好。”
易夏一边拖着她穿过一条坠满落花的回廊,一边说:“早回来肯定没问题的,明师叔会把那些装病犯懒的都打发走,剩下的也不过是些小伤小痛。” 她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灵师姐她......她还是那样吗?”
久荷拂掉落在身上的几片花瓣,说:“恩,还是会发疯。易师兄说了,没事别让她看见我。再说了,你哥的医术你也清楚,他说了,心病难医。” 见易夏一脸的不放心,她又补充道:“太麻烦别的师姐我也过意不去,易师兄最近又忙,我就是抽空去照看一下。”
易夏有些苦恼地放慢了脚步,“那、那你小心些,别又和上次一样着凉了。”
久荷笑了一声,说:“知道了,祖宗。” 话音未落,一朵硕大的白绣球从伸入回廊的枝条上掉下来,砸在久荷的肩膀上,散了半空的花瓣。
易夏好奇地拈下一片粘在久荷肩上的花瓣,说:“这花怎么开得好好的,非要砸在你肩上?”
久荷无所谓地拂了一下,说:“开得太盛了.......” 她突然止住,不由地看了一眼认真看着她的易夏,她扯出一个笑容,推着易夏说:“快走快走,饭该抢完了!”
易夏一愣,立马拉着久荷飞奔起来。
惊起一路的飞花。
下午时分,龙津山庄医馆内。
“易夏姑娘,我这腰好像更严重了,你帮我看看?”一个疼得脸色发白的羽毛小哥捂着后腰说着。
“我看看,你坐下。”易夏仔细地用手摸了摸羽毛后腰的位置,半晌,不悦地翻了个白眼,说:“我上次就告诉你,要卧床休息、卧床休息!你是不是又偷偷练箭了!”
小哥捂着后腰,咧着嘴,说:“没有,真没有!我躺了好几天想出门透透气,谁知道刚踏出房门就被石头砸中了!这人要是被我抓到,非把他射成马蜂窝不可!”
易夏狐疑地又用手摸了摸,提笔写了个方子让小哥拿走去抓药了。她一边走到后院帮久荷分拣晾晒好的草药,一边嘴里嘟囔着:“这天上掉花也就算了,谁那么缺德到处扔石头......”
“怎么了,谁被石头砸着了?” 久荷头也不抬,仔细地将草药翻检着,生怕漏了一处。
“就是上回那个练箭,腰扭了的毛毛。那石头砸的也是巧了,快要治好的人,伤得更严重了!” 易夏摸了摸下巴,眯着眼捅了一下久荷,说:“你猜,这毛毛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久荷眼观鼻鼻观心地继续翻检着草药,说:“我哪知道,不然你去问问明师叔?这毛毛好像来好几回了。”
易夏摇摇头,说:“不行不行,明师叔忙着打发那几个弈剑呢。谁让明师叔长得那么美,我都想天天看着她~”
久荷嗤之以鼻,“我看你每天想看的人是自己吧?镜子都要被你照穿了。”
易夏捂住脸,故作娇羞地打了久荷一下,说:“哎呀,你真讨厌,人家哪有啦~”
久荷一阵恶寒,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刚要说话,就听一声怒喝:“兔崽子你别跑!有胆的咱们单挑!”
立时间,前院的房顶上就翻下来一个人影,“砰!”地一声砸在几盘草药上,碎了不知多少。
久荷顿时就怒了,上去就是一招放血,痛得那人连呼出声,原来是个少年,大约和她二人差不多的年纪,他一边翻滚一边喊着:“我不跑了!别打了!不跑了!”
久荷刚要上去补上一针,易夏一把拉住她,说:“够了阿荷,那个毛毛来了。”
久荷顺着易夏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是那个伤了腰的毛毛,只见他带着一脸的怒容,一手捂着腰,一手将那在地上翻滚的少年提了起来。
毛毛冷笑道:“不跑了?”
少年长得异常清秀,他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说:“不跑了。”
毛毛又冷笑道:“刚才在堂外,你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吧?”
少年歪着头数了数手指,说:“恩,连上砸石头那次,正好四次。”
毛毛大怒,将他拎在手中,说:“那就一起见你师叔去吧!” 说罢,就如一阵风似的走了,留下久荷和易夏对着几盘碎了的草药一脸无语。
“谁去告诉师叔?”久荷无语地问。
“......猜拳吧”易夏拢了拢地上的碎叶,同样无语地说。
“石头、剪刀、布!”
“......可以三局两胜吗?”久荷看着自己的“布”,又看了看易夏的“剪刀”。
“......不行,快去!”
折花几暮乀 发表于 2017-3-12 18:44
追了这么久,我的平安还不出场。委屈巴巴.jpg
折花几暮乀 发表于 2017-3-22 11:16
几个月了,男主还没出场,这么大的坑要追到啥时候啊TAT
对温柔又内敛的平安念念不忘
这是久荷乘船离开天虞岛的第三天。
船家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麻烦的很,一开始问她想在哪下,她说不知道;到了九黎问她要不要在滕龙渡下吧,她说不要;问她要不要在白水台下吧,她又说不要;到了巴蜀望川镇问她下不下船吧,她又说不知道!
“我说姑娘,眼看到要到中原了,你倒是拿个准信啊?要是实在不行,我干脆把你送回天虞岛去?” 船家终于耐不住了,开口抱怨了几句。
久荷捧着脸坐在船舷上,满脸的愁云惨淡,说:“我真的不知道......反正不回天虞岛,要不您就让我在这下了吧?我看这也不错......”
船家抬头远远看了看北方那刑天谷露出一个狰狞脑袋的沙石像,撑着篙叹了口气,说:“算啦,到了中原再让你下。”
久荷抱紧了怀里的包裹,咬着嘴唇,下了很大的决心的似的,说:“去应龙村吧!”
船家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应龙村?那可是很远啦!你怎么会想到那里去?那边红石峡在打架啦,水面可不好过啊!”
久荷有些烦躁地敲了敲头,问船家:“那从陆上走行不行?”
船家边摇头边划船,说:“路上可也不好走哇,看你这个小娃娃的样子,肯定不认识路!这路上光是劫匪就有四五波,别提豺狼虎豹啦!”
船家说完又叹了口气,瞅了一眼久荷,摇头摇的更厉害了,说:“算啦,我试试吧!坐稳了!”
话音未落,船只如离弦之箭一般在水上冲了出去,上上下下飞越了好几个山间的小瀑布,颠的久荷一阵头晕目眩。
船家哈哈大笑,说:“小娃娃,这样就晕船啦?一会到了中原,水宽了船走得快,一竹竿就到了红石峡啦,还有你受的呐!”
久荷闭着眼睛根本没工夫回话,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袱,竟渐渐睡过去了。
“娃娃,醒醒了!”
久荷猛地一下坐起,把船家吓了一跳。他捂着胸口不住地锤着,说:“真是吓死个人!”
久荷揉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到啦?”
船家顿时得意起来,说:“是啊!可惜娃娃你睡着了没看见,我从红石峡那边穿过去的时候有多厉害!那天上掉的石头,嗖嗖的还带了火!”
久荷谢过船家,站起来跺跺脚,觉得不太麻了就背着包袱上了岸。
正是月上中天时,晚风凉凉地穿行在湖岸边,缀了满天的星星。应龙村的渡口还和她离去时一模一样,她远远看了看村子里零星的灯火,想着,大家应该都睡了吧。她心里顿时犹豫起来,突然就不敢迈出步子了。
船家在她身后将船掉了个个,见她立在渡口一直没挪动,就问了一句:“娃娃,天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是不是你家不在这,在别个什么地方,你给记错了哇?”
久荷连忙摆手,从荷包里摸出许多银钱,塞在船家手里,说:“麻烦了您了,我就是还有些晕船,在这坐一坐就好了。”
船家借着船头的灯笼看清手里的银钱后吃了一惊,连声说多了多了,这趟船哪里值这许多钱!
二人互相推让了一番,最后还是船家拗不过久荷,只好将船头的灯笼留给她照着夜路,慢慢划着船走了。
久荷又在渡口待了一会,见船家走远了,拾起灯笼往村子里走了一步,眼睛就不由地往自己家的方向看去。
果然是漆黑一片。
久荷迈出去的一步就又收回来了。她在心里嘲笑自己期待不可能出现的奇迹,又暗骂了一句真没用,最后连发着光的灯笼都看得不顺眼起来,一口气就把它吹熄掉。
她背过村子面向湖面,歪歪地靠在用来绑船的木桩子上,把包袱抱得紧紧的,流下几点泪来。
她小声地对着包袱说了一句:“爹?娘?”
可惜回应她的,只有湖中泛着涟漪的月亮。
又过了许久。夜风吹得久荷身子都凉透了,她终于有些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御风往后山上的道观去了。
十大门派的弟子没有世人想的那么好当。眼下是后半夜,道观的院子里还有个正在练观星术的年轻道士。他一手拿笔一手拿书,像模像样地对着满天的星星画着什么。但是他
显然不太专注,一眼就看到了落在他身后侧的久荷,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久荷没有理会他,径直去了后院深处,果然在那里找到了道清的墓。
墓修得很小,但是墓碑一尘不染,碑前供了些水果,显然被人精心照料着。
久荷略拜了一拜,就拿双手在旁边挖起土来。
那个年轻的道士追过来看到她似乎在挖自己前辈的墓,顿时怒火中烧,掐了个仙诀召了一只小凤凰过来,可惜道法不够纯熟,小凤凰太小了,打了半个火球就熄了火。
他又羞又怒,提着剑就冲了过来。久荷正好把父母的骨灰都埋好,正在盖最后一捧土,见他提剑杀来,也不着急,将土盖好后一个后翻就脱离了危险范围。
厢房的门突然开了,出来一个披着外衣的老道士喝道:“什么人!”
年轻的道士见有人出来撑腰了,又开始掐仙诀召唤什么东西出来,久荷不欲恋战,御风就跑了。
老道士拦住了准备追击的年轻道士,召了一只白虎出来,让它查看久荷埋下的是什么东西。白虎嗅了许久,对着老道士叫了几声,老道士迷惑地追问它:“你确定?是骨灰?”
白虎似乎对他怀疑自己很不满,又叫了几声,老道士就捻着胡子沉吟起来。
年轻的道士有些着急,说:“师叔,她埋了什么东西!”
老道士皱着眉头,说:“不可,白虎说这里埋的是两位十大门派的弟子,一位来自冰心堂,另一位似乎是魍魉人士。或许他二人与道清师侄有些什么渊源,留下骨灰的那人不敢直言吧,大概有些苦衷吧?容我修封书信给道峰师兄,或许他会知道些什么。”
年轻的道士见如此,便说:“好。”
当晚书信就由仙鹤带了出去。道峰那边的回信也很快,信里嘱托他们好生安葬这二人的骨灰,对原因只字未提,只说是故人。道观里的二人也就不再追问了。
而久荷这边,大抵是知道他们会好好照顾自己父母骨灰的,才会做此举动。其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将父母的骨灰和道清的留在一处。不知是她自己想把过去都留在这里,还是想为了道清不会太孤独。
又或许,两者皆有吧。
道观后山林中。
该去江南了呢。久荷蹲在小溪旁洗干净手,一边拿衣摆擦手一边这么想着。
江南风景好,旧曾谙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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