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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美文] 【海寂篇】殊途(皇我BG向,逗比坑爹OOC,不喜慎入,9.21更新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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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25 02:42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来自: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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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风的航海 于 2016-9-21 08:15 编辑



所有文案


海寂篇·殊途(填坑中)


道不尽惊鸿一面花满袖,道不尽九窍机心喋血谋
道不尽玲珑相思安红豆,道不尽缠绵爱恨绕指柔
妾以心许,盼君回眸
不惧风霜雨雪落重楼,只求一夕夜来鲛绡透
明朝旭日高起平更漏,醒时卧榻空冷惹离愁
亦不悔,足风流


————————————————————————————————————————

南海篇.梦归(完)


一朝别离后,两生未了念,
三生石上前尘误,四段往事化云烟。
五层轮回塔,六道轮回盘,
七生七死,八荣八谢。
九窍心思成谋将,十八年后话当年。
百种蹉跎梦不醒,千绪未解邪影现。
万般血色尽处可有一人共我还?


全文下载在这里

————————————————————————————————————————

南海篇前传.生死录(完)


雪叩连营故音散,琴魂凝泪染荒山。
知君困锁西陵意,便留风骨在人间。


全文下载在这里

————————————————————————————————————————

  点这里哟~只看该作者!!!


鉴于改文之后全文长度有变化,以后一段时间的更新请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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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2-25 02:4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美国
本帖最后由 风的航海 于 2016-4-6 04:35 编辑

南海篇前传·生死录(完)


雪叩连营故音散,琴魂凝泪染荒山。
知君困锁西陵意,便留风骨在人间。


   ***   ***

镜中生死,两世悲欢。个中千般味,又与何人说?

朝为红颜,暮为枯骨而已。
那点滑稽可笑的少女心事,在家国飘摇之时,不过尔尔。
我知道,选择这条路,我将注定隐藏于史册之后,无人识,无人知,甚至,很可能会死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可我从未后悔。



(想来想去,还是把这段故事改成了前传,放在最前面。
总算是这一堆脑洞里唯一暂时写完的,这一段后续改动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所以,全都整理到最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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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 19:2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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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4 04:1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美国
本帖最后由 风的航海 于 2016-7-23 22:14 编辑


(2)花翎·携手与同游,聆音楼外楼


殷华跟在桐音身后,但见女孩儿行走乡野,沿路寻找,不时拾起路边石子挑拣。

起先他还耐得住无聊,守在桐音身边只字不言,不料半日过去,她仍未有停歇迹象,反而眉心紧蹙,仿佛遇到难题。

殷华见美人皱眉模样,实在忍不住了,凑上前笑脸相对。

“凤栖女侠,你看了大半天石头,怎么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吾都冻得快结冰了!”

起初殷华只是故意示弱,说完话,反而真的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头。

桐音抬眼,果见穿着单薄且不谙武艺的殷华冷得全身发抖,看向自己的眼神可怜兮兮尽是乞求之意,不由得眉头微挑,故作歉疚一笑:“不好意思,我刚才忘了你不会法术武功了!”

话虽如此,幸灾乐祸之意溢于言表。

“云麓仙居弟子,名门正派,竟也会做出如此,如此……欺负人之事!哼,这简直太过分了!”殷华吸吸鼻子,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喷嚏,眼中水雾蒙蒙,显然是染了风寒。

“我提醒过你,同行之时我可能照顾不到你,这次我出师门是为寻物,这找东西,当然要常年荒郊野外的走。”桐音雍容浅笑的解释一句,笑得够了,抬手在殷华身上指了指。

火系心法缠绕而起,周遭寒气登时被隔绝开来,只余如春暖意。

殷华掏出手绢擦擦鼻子,无奈自己做出的决定,再冷也要忍着,好在这姑娘不是真的软硬不吃,至少还能想起来给他加个保暖的心法。

心中想着事情,便忘了周遭。等到殷华再一抬头,却见桐音已然走远,忙急步跟上,连咳带喘拽住桐音手臂。

“都说了……咳咳,你不许丢下吾不管……阿嚏!”话没说完,殷华打了个大喷嚏:“吾都染风寒了,你再不管吾,吾真生气了!”

“嗯,你生气生病了与我何干?我只说同行,又没说管你情绪管你生病!”桐音挑眉,心想这名叫殷华的书生还真是挺有趣,莫名其妙的贴上来,赶也赶不走,无奈自己独自前来江南地界,也没有熟人相问,就暂且忍着他,看能不能询问些消息罢。

“吾……”殷华先是被桐音的冷情话说得一怔,接着,抱着桐音手臂就是不放:“吾知道了,你就是嫌弃吾,想把吾丢在荒郊野外,不行,吾不答应!”

“放开,还不快走!”桐音被殷华抱得仰头望天,不知叹了几口长气。

“就是不放!”殷华一见对方表情,抱着桐音手臂的力道使得更大,生怕对方一松手,就真把他给丢在这处全然分不清方向的地方自生自灭。

“你不放开我,我怎么走路。现在你染着风寒,再在这冻着,说不定要冻出其他病来,你还想跟我走的话就立刻松开,我用法术,回木渎镇快些。”桐音耐下性子解释。

“啊?哦……”殷华这才松开手。

桐音向他一瞥,随口念了几句法诀,足下腾云,飘摇而起,红衣翩然,正是凌波之姿。

“愣着作甚,还不快上来,腾云法术维持不了太久!”见殷华只顾盯着自己发呆,叫了几声都不应,桐音没好气的直接拖了他手臂往云上一丢。

一路飞回木渎镇,桐音操纵着心法,却不料殷华忽然扑过来死抱着她不放,径直将她压倒在云上。

“你干什么!”桐音一个分神,足下云朵便颤了颤,喝醉酒似的在天上兜圈子。她强忍把殷华扔出去的冲动,怒道。

“吾……吾畏高!”殷华顿了半天,才小声说道。

“放开我,坐下闭眼,哪里也不要看,不然小心我把你扔下去!”桐音费了番力气才稳定心法,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殷华全身一抖,乖乖的松开桐音,却依旧牵着她的衣摆死不撒手。

桐音等了片刻没见殷华再做出什么事儿来,一转头,才发现这位竟然很没骨气的被吓昏了。

“好吧,总算安生了!”桐音小声嘀咕。

小云朵停在木渎镇医馆门前,桐音拖着昏迷的殷华,没好气的将他推到医病的竹榻上,对那位目瞪口呆的冰心堂师姐道:“给我多用药,可着最贵最苦的用!顺便把所有药钱都算他身上……对了,别忘了在原本药价上加个一成,这家伙钱多人傻,你不从他这儿赚出些利息来简直可惜!”

绿衣女子继续目瞪口呆,愣了半天,忙不迭的用力点头。

   ***  ***

桐音此番前来江南,是为师门采购织造用的原料,以及,一个她不曾向外人说的目的。只是原料易得,她想要寻找的东西却一连半个月没什么影子。

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桐音想着心事走进医馆,第一眼就看到钱多人傻的殷华那张扭曲的脸。

“你来啦?”殷华张口,便是一股苦涩药味传来。桐音皱着眉头后退几步,心想那位冰心堂的师姐还真是尽职尽责的把他当成药罐子对待。

“凤栖女侠,你终于来了,吾都盼你盼了好久了!”这句话,殷华说得情真意切。

一晃十天过去,他一直被关在医馆里,每天三顿的灌苦汁子。那药的味道,让他怀疑是不是大夫将所有苦药全都放到一块,专门折腾他来的。

“我在找东西,一直找不见,就没来看你。”桐音云淡风轻一点头:“我今次就是来看看你,一会儿就走。”

一听桐音又要将他丢下,殷华立时摆出苦脸:“凤栖在找什么,说给吾听听,吾毕竟是万松书院学生,对江南还算熟悉,能找到也未可知。”

“是一种石头,”桐音想了想,还是对殷华说了出来:“叫做星光石,据说是桃溪特有的。可是我问遍周围,没有一人知道桃溪究竟在何处。”

“星光石?”殷华吸吸鼻子,努力回想,发现自己真的没听过这种东西,眼一转,便有了主意:“这样吧,凤栖先带吾出去,吾想想办法。”

“你能找到?”桐音讶异,怎么看这位都只是个酸腐书生,他真有寻物的能力吗?

“凤栖女侠,你就信吾一次吧!”殷华满脸诚恳:“真的,吾以节操担保,会帮你寻到的!”

“……好吧。”桐音压根不信这位还有节操存在,无奈自己暂时也想不到太好的法子,只好应下。

不料殷华下一句就让她有了把对方揍一通的心思。

“吾都不顾病体虚弱,帮你找东西了,凤栖怎么说也该给吾一点小感谢吧,亲一下好不好……呃!”殷华笑嘻嘻把脸凑过去,话还没完,头上就挨了个爆栗。

“你,你趁着吾生病欺负人!”殷华捂着额头大包,可怜兮兮的抽着鼻子。

“还不赶快把自己收拾一下,我看你好得很,别装病!”桐音抱臂挑眉,靠在医馆门边看着他。

殷华有苦说不出,一腔泪只能往心里咽。默默走回卧房,换衣洗漱出来,又是位翩翩佳公子……如果不看头顶那个大包的话。

走在木渎镇街头,桐音跟着殷华左拐右拐,穿了不知几条小巷,眼前忽然一亮,雕梁画栋的精致楼阁现于街角。

虽是清冷冬日,楼阁附近却温暖如春。一阵香风吹过,桐音蓦地明白了殷华将自己带到了什么地方。

“殷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前几天挖走了我们的头牌如烟姑娘,今天就带着佳人忘了奴家,楼里的姑娘们想您想得紧呐!”穿着花枝招展的老鸨笑容可掬迎上前来,拉着殷华往楼里请。

“你居然逛青楼?”桐音眼看殷华被老鸨拖着错不开身,只能招手示意她跟上,自己的脚步却说什么都迈不出去。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殷华折扇一甩,笑嘻嘻解释。

桐音一时无语,片刻,咬牙道:“你想让我师父罚我吗?”

云麓仙居弟子自律甚严,她的师父更是眼里揉不得沙子,若师父闲来无事恰好看一眼水云镜,见自己居然跑来青楼这种地方,做出些违背仙居戒律的事情,她的后果肯定美妙不到哪里去。

“哎呀,你师门那么远,他看不到的!”殷华暗自一笑,心道被那位王朝国师看到也不错,恰好方便了自己后续布局。

桐音连哭的心思都有了,偏偏殷华下一句让她略微冷静,想了想,还是跟在他身后,在一群姑娘簇拥之下走进青楼。

“若要寻物,探听消息,还有什么地方比青楼更快么?”

进入楼中,只闻莺声燕语,激得桐音寒毛直竖,眼见殷华从善如流,在老鸨服侍下坐到大厅条桌,眯了眼,又向桐音招手,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桐音僵硬落座,只见殷华从袖中摸出银锭,塞到老鸨手中,抛了个媚眼含笑问道:“几日不见,您的模样竟是又标致了许多,对了,今儿人不少,可是有美人登台吗?”

“殷华公子,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们坊子里最出名的姑娘一共十四个,人称花翎十四钗,这十四个美人的头牌姑娘您已见过了,便是水如烟。今天啊,是其余十三钗联袂演出的日子,这不,江南许多大户都来捧场了!”老鸨被殷华一夸,立时笑容可掬的解说道。

桐音立在殷华身后四下打量,却见大厅另一头圆桌上,正坐着她第一次遇见殷华时所见到的殷叔。此时,水如烟坐在他的腿上以口哺酒,一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模样。

再看前方贵席,她认出夏伯麾下不少官员,看来果是如老鸨所说,花翎十四钗影响不小。

“今天呀,是个大日子,花翎十四钗的首领如烟姑娘已然从良,剩余十三钗,也要在今日择定主人。这不,江南有头有脸的都来了!”老鸨见殷华感兴趣,继续解释道:“只不过这花翎十四钗啊,千金万金难动其心,若开出令她们满意的条件,说不定不花一文钱,也能得美人心!”

桐音垂眸喝茶,心道花翎十四钗真真有趣,抬眼一看,就见殷华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便只摇头失笑,坐在一边看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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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5 06:5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美国
本帖最后由 风的航海 于 2016-7-23 22:18 编辑


(3)琴心·一曲琴中意,卿心如镜花


下一刻声音止歇。

烛光渐暗,环绕大厅周围的十四座高台上有女子飘落,衣带凌风,仪态翩然如玄女下凡。

无论哪个,都是数一数二的佳人,更遑论那仿佛与生俱来的神秘魅惑,教人一眼看去,便难移目光。

“花翎十四钗果真名不虚传!”殷华喝了口酒,喃喃道:“也不知这般佳人,能被何人打动。”

桐音垂眸饮茶,不置可否。

少顷丝竹声响起,十三位女子各展所长,有人奏乐,有人跳舞,五彩水袖翩飞间,映亮了这本是普通的大厅。

花翎十四钗不负其名,不说水如烟,只奏乐的几位,音乐造诣便是不错。

正聆听着,忽有一道人影悄悄溜来,却是殷华的弟弟殷叔。

“兄长,还好你也来了,你的琴技那么好,等会可要帮小弟一个忙,打动美人心啊!”殷叔小声在殷华耳边说着,而桐音有法术修为,亦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你已有了如烟姑娘,这剩余的十三钗,还打算全收不成?”殷华吃惊道。

“还不是如烟想念姐妹们,今天定要央着我过来,打动佳人心让她能够与姐妹团聚!”殷叔小声回答。

殷华蹙眉思索,犹豫良久方道:“行,吾帮你一回,不过,吾无法保证能以一曲琴打动佳人芳心。”

“兄长能帮愚弟这忙,愚弟感激不尽。我只会练武,风花雪月的事儿尚不及兄长一分。”殷叔慨然一叹,干脆赖在殷华与桐音桌上不走了。

乐音结束,大厅喧闹,众人倾尽全力,只为佳人一顾。

“我出千金!”
“我出南海夜明珠一斟!”
“我出琉璃宝珠一对!”

……

一轮争夺下来,众人价码多为钱财物品,有几个附庸风雅想要以乐音诗词打动佳人的,水准还不如先前弹琴的姑娘们,自是在一片嘲笑声中灰溜溜败下阵来。

桐音看了一会,发现花翎十四钗的姑娘确实有趣,钱帛财物她们视若无睹,唯独有人奏乐时,还会勉强转眼看看,只不过乐音多不入耳,她们经常失望罢了。

“凤栖,吾有点紧张,不如你替吾奏一曲?”殷华眼看无数人希望而来,失望而去,悄悄拉了桐音袖子,低声恳求道。

桐音迟疑片刻,摇头道:“这你就求错人了,我平素行走江湖,打杀居多,还真不会那些弹琴吟诗的。”

“是么?”殷华有些失望:“原来,你不会这些。”

说罢,闷闷不乐地轻饮一口酒,看模样,似在努力积攒勇气。

桐音见状,心中难免叹惋。

曲乐一道她其实是会的。拜入师门不久,她便求着风落师叔学吹笛,后来师父得知此事,亲自教授她,日积月累的,她吹得也算不错。只是她会的不过寥寥几曲,聊以自娱罢了,并不足以展示于人前。

想起往事,桐音多少有些想念。她从几年前出师开始便多在江湖历练,极少返回西陵城中,说起来,也有一段时间未曾见过师父了。

“决定了,吾就去试他一试!”蓦地,身边殷华拍桌站起。

桐音正想着事情,被他这突来的动作震得整个人一颤,瞬间回神。但见殷华上前几步,拿了张古琴随意一坐。

浑厚琴音顿时响彻大厅,是一曲方才被弹过几次的古调《凤求凰》。

听得这琴音,桐音才明白殷叔会求到哥哥身上最根本的原因。殷华对于琴道确然极有造诣,但见其十指连弹,本是缠绵的曲调,被他弹出几分势在必得的霸气,及至收尾,又转为与爱人比肩翱翔天际的承诺。

桐音听得赞叹,她没想到一曲《凤求凰》,竟也有人会用这般方式弹奏出来。

一曲毕,寂然无声。

殷华推琴而起,向静立的十三钗敛衽作揖,目光似有若无看向桐音,口中却客气说道:“小生殷华,一曲琴音献上,只求佳人眷顾。”

为首的绿衣姑娘松了手中琴,微笑还礼:“公子身边已有佳人,还要我十三钗眷顾?”

“正是,”殷华坦然道:“吾心有所属,此生有她一人相伴足矣,此曲正是送与吾心中之人,亦有些借花献佛之意。吾怜各位姑娘身世飘零如浮萍,愿为吾三弟邀各位入府为乐师,教习曲乐,与如烟姑娘团聚,不知姑娘们可否应殷华之诺。”

一旁的殷叔双眼一亮,眼看绿衣姑娘几番犹豫,似有动摇之意,更是兴奋难耐,连连向殷华使眼色。

“你这书生却也有趣。”另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泠泠而笑:“好啦,就凭你这番告白,你的愿望我们满足了,恰好,还有些好奇公子能否做到承诺呢!”

“吾之心,日月可鉴,不惧十三钗考验!”殷华毫不迟疑。

作为被表白的女主角,桐音先是诧异,接着,蹙眉沉思起来。

她与这名为殷华的书生相识不过半月,见面次数更是少之又少,不过匆匆数面。然而,此人就这般突然在人前来了个表白,是笃定她会开心接受吗?

更何况,从此人的琴音中便可听出,改日其必非池中物,那琴曲里的贵气与霸气掩藏不住。

他是谁?

这般追求一个相识不久的姑娘,又是为何?

她自问武功心法非最佳,世间美人何其多,更不差她这一个,唯一值得提的便是大国师亲传弟子的身份,这层关系她还刻意隐瞒下了。不论如何思考,她都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何利可图。

桐音心中存疑,又耐不住对方期盼注视,只勉强一笑,轻声道:“殷华,我就不打扰你追求姑娘了,先出去透透风。”

“哦……”殷华眼中划过明显的失望,垂下头去,再不做声。

桐音转身离去,走出青楼时才发现,外面竟落了薄雪,轻盈雪片儿带走了空气中醉人的浓香,落在她额心手上,平添几许清凉。

“究竟在坚持着什么,又在逃避着什么呢……”桐音以手接下一片雪花,静看它由于手心的温度化成水滴,想到自己如今的状况,不由得一声轻叹。

   ***  ***

回程一路,桐音和殷华坐了殷叔的马车。

殷叔新得佳人,正与花翎十四钗饮酒作乐,殷华和桐音坐在后面马车,二人相对,沉默不语。

“凤栖,你不开心吾的做法,就忘了罢!”沉默良久,殷华小声道,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悄看桐音:“方才吾情难自禁,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无妨,”桐音摇头苦笑:“只是想到些事情,一时心情不好,你说的又太突然,这才不知该如何应对。”

“好吧,”殷华叹了口气:“方才吾所言均是事实。吾会等到你想清楚的那一天。”

“是么?”桐音恍惚一笑,掀开帘子看向窗外雪景。

前方马车中,女子弹唱声幽幽传来,在这寂静夜色中,本就凄婉的曲调更是染了几许悲凉。

“对了,吾刚才问过水如烟姑娘星光石的事情……她知道桃溪在哪里!”殷华忽然想起了什么,拉了桐音的袖子轻声道:“吾用这个消息向你赔罪好不好,不要再生气了!”

“我没生气。”桐音叹道。

微暗的光线之中,殷华看上去格外紧张,桐音心中倏忽有些软,少顷,轻声道:“你给我些时间让我想想行么?这不是个小决定。”

“好!”这一回,殷华爽快的点了头:“吾陪你找东西好不好?等你找到东西,再回答吾如何?”

桐音点头。

殷华此人绝不只如表面酸腐风流,初看似不着调,实则八面玲珑能说会道。

她却总觉得对方是在隐藏着什么,今日听他一曲,这等感觉尤甚。不过,萍水相逢一场,她也不大想细究那些他着意想要隐藏的东西。

在这段寻物时间里,她只想将此人当作书生殷华看待,而非那需要她费心思探究的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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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微酣·心中多少事,尽付酒一杯


次日,桐音向殷华打听星光石之事,殷华却哈哈一笑,拖着桐音走出客栈:“凤栖何必着急,这些,可是个很长的故事,你若要听,我们不妨寻一处酒楼茶肆,温一壶酒,慢慢道来!”

“殷华,我师门任务完成许久,现只想赶快找到东西交差罢了,哪有闲情去茶楼酒肆啊!”桐音扶额,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非要被逼出皱纹来不可。

“哎呀,凤栖你别这般放不开,回师门什么时候都可回,江南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来的啊!”殷华折扇一甩,笑嘻嘻道。

“大冬天的,也就你整天拿着扇子,”桐音小声嘀咕:“真是不怕冷,早知不给你加心法了!”

“哎呀凤栖这你可有所不知,吾怕冷得很,可是再冷,这形象也要风流英俊才行,不然如何得到美人心呐?凤栖你说,吾这般模样,是否让你心向往矣,不可自拔呢?”

话没说完,头顶上便又被敲了个爆栗。

“再提起这些,小心我把你的头发衣服全烧了!”一听到这个,桐音就觉得无名火脱缰似的烧起来。

“哎呀,原来凤栖娘子喜欢吾不穿衣服光头的样子,吾就把自己头发剃掉,脱了衣服如何?”殷华揉了揉头顶大包,依旧不改欠揍笑容。

“你再乱说,小,心,我,不,理,你!!!”桐音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她该猜到以这家伙恶劣的本性,昨晚一本正经只是表象而已,这不,表白这一首琴曲几句话,连娘子都叫出来了。

“娘子,你怎么舍得不理吾呢,吾是你相公啊!”殷华一脸委屈看向桐音。

“相公你个头!”桐音咬牙切齿道:“我不喜欢你,再叫娘子,我真动手了!”

“现在不喜欢,以后就喜欢了啊,你看,娘子你都想对为夫动手了,为夫若知道娘子如此迫不及待,必然不会推拒的!”殷华一副受气小媳妇样,委委屈屈看向桐音:“娘子喜欢重口味的话,为夫……为夫也可以的!”

桐音额心一跳,被堵得半天没说出话。殷华见状,连忙赔笑凑上来,揽住桐音说道:“娘子,来听话,为夫保证,一块去了酒肆,就不再乱说话好不好?”

“称呼改了,其他好说!”桐音怒道。

“是是是,所以凤栖你就陪我去酒肆好不好?”殷华笑如春花灿烂,桐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被这厮给绕了进去,便只能一脸无奈的任他拖着,进了西湖边一间酒肆。

时值傍晚,夕阳流光如上好丝绸,披在远处天穹之上。

一带远山融于暮霭,化作一道道秀丽剪影,和着灵隐寺隐约的晚钟,坐于湖边楼上,只觉万籁俱寂,唯余那几声钟响。

不远处,几位富家公子带了乐伶同乐,曲乐虽不及花翎十四钗那般出色,却也是吴侬软语,别有风味。

“二位客官,小店新到了上好杜康酒,敢问要不要尝试一二?”酒楼小二笑着凑上前,对殷华与桐音问道。

“好,就来一坛杜康!”殷华道。

“给我来壶茶,我不能喝酒的。”桐音刚想补充,便被殷华按住。

“娘子,你在寻到你想找的东西后,便离开江南了对不对?今天吾请客,你就喝一杯吧!”殷华说得恳切,让桐音心中软化些许。

殷华说得不错,她打听到桃溪的所在,便要前去寻物回师门交差了。在那之后,她行走江湖,不知脚步到达何处,确实难与他再见。

如是想着,她息了拒绝的心思——出门在外,少喝点酒无甚大碍。

很快酒水满斟,殷华举杯示意:“凤栖,这一杯就当做吾向你赔罪。这段时日与你相识,确然是件愉快的事,吾当难忘。”

桐音想问他关于星光石的事,听他这般说,心思便歇了,暂且由着他好了。

她垂眸喝了口酒,只觉一股酒气直冲头颅,这酒的酒劲非常大。

桐音连忙悄悄用法力将酒逼出大半。她的酒量她自己清楚,三杯就倒,再别说这种纯度极高的酒。

二人相对而坐,默默推杯换盏,期间,无一人开口说话。

“这些日子与凤栖相伴,嬉笑怒骂皆自由自在,吾以前从未经历过这般快意的生活,才动了念想,想将这生活延续下去。”酒至三巡,殷华有了些醉态,又为自己斟了一杯,喁喁说着。

桐音垂眸良久,低声道:“所以,你才会在青楼说出那番话?”

殷华应了,声音轻不可闻。

“可是,你所喜欢的究竟是我本人,还是你心中幻想出的那个自由自在的影像?”桐音喝了杯酒,私底下,亦悄悄用法力逼出酒液,无奈那酒太烈,即便只是存留一点,也足以让她头脑微昏。

“吾也不知,”殷华道:“家中斗争不止,吃饭喝水都需小心,吾当真羡慕江湖之中,恣意恩仇,一人一骑,走遍这大荒,想一想便觉得自由快活。”

桐音沉默。

“所以你便要我也随你一同,踏入杀伐之局么?”良久,她轻声道,语气间带着质问。

“吾,终究自私,”殷华几杯杜康下肚,醉得狠了,忽然握住桐音的手,低声道:“吾愿意在吾能力内予你自由。”

“殷华,你可知你这般做法,如同将鸟儿困锁笼中,何其残忍?”桐音看向殷华,声音中带了几分讽刺之意:“被困入笼中的鸟儿,挣扎求生后,或死去,或被那笼子磨平棱角,不是原本模样,你确定这便是你想要的?”

殷华怔了怔,迷蒙的眼睛看向桐音,强硬道:“吾不管!吾就知道自己喜欢你,想要把你留下!”

桐音反握殷华手腕,沉默良久方道:“殷华,你醉了。我先行一步,你自己歇歇罢。”

“桐……凤栖,等等,别走,吾……”殷华被桐音骤然挣开,一句话说到半途,意识到自己竟是混沌间叫错名字,沉默良久,颓然俯首,趴在条桌之上寂寂不言。

桐音走出门外,见小二立在门口张望向内,抬头观天色擦黑,便向小二说道:“里面公子喝醉了,麻烦照看一下,我明日再来寻他。”说罢,悄悄递给小二几文钱银。

“好嘞,姑娘放心!”小二笑着应了。

桐音离开酒肆,走在木渎镇夜晚亦繁华的街道上。

一盏盏灯笼将冬日的晚间装点得火树银花,吴侬软语听得满耳,小凤凰落在桐音肩头,沉默看她。

“希望是我猜错了!”桐音转头看向夜色木渎,轻轻一叹。
   ***  ***
第二日桐音前去酒肆的时候,殷华已醒来。

“凤栖,”殷华一脸无辜状看向桐音:“昨天吾喝醉了,没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罢!”

“……没有,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我没听懂。”桐音勉强笑了笑。

“哦。”殷华有些失望:“对了,你想问的桃溪,如烟姑娘曾经对吾提及过,夏伯己樊处有桃溪地图,你若需要,可问夏伯一借。”

“夏伯?”桐音犹豫片刻,蹙眉道:“夏伯己樊乃是江南实际主人,岂是这般容易说话的?”

“吾可一试,或许,能助你见到他。”殷华恳切道:“凤栖,这就当做是吾向你赔罪罢!”

“也好。”桐音点头,殷华此人,虽说神秘不靠谱,至少也算得上是说话算话之人。

她的想法,止于殷华将她带入云水坊。

“凤栖你快看,这颜色肯定适合你!”殷华手里拿着一件天水碧的华丽锦衣,向桐音展示:“总看你穿红,这回,便换件其他颜色的罢!”

“你来这儿作甚?”桐音诧异道。

殷华在一大堆成衣中挑拣,好半天才探出头来:“面见夏伯,你该不会还想穿你这件行走江湖的衣裳!放心,吾不缺买衣料的钱。”

桐音想想,觉得殷华所说有些道理,一身便装面见江南主人确实失礼,便低头翻看一阵,从许多衣裳中翻出件大红嵌金丝绣纹的长裙。

“就这件。”桐音道。

话虽如此,长裙上身,桐音只觉得连走个路都磕磕绊绊,麻烦得很。心想师父贵为王朝国师,平日里礼尚往来之事不在少数,却从未强求她穿上这种啰嗦累赘的衣衫面见外客,这般衣裙,她还真是第一次穿着。

桐音忍着不适,好容易戴好钗环首饰走到外间,殷华已是换了一件同样华丽,镶嵌狐裘的黑衣,见她模样,双眼一亮拉住她的手,欢快说道:“凤栖女侠,你打扮起来妍姿清丽,吾还以为是宫中贵人呢!”

“是么?”桐音被那死沉的钗环压得头皮生疼,闻言苦笑:“我倒觉得挺不伦不类的。”

“不说这些了,我们去见夏伯!”殷华见桐音摆着张苦脸,也不再多说,拉着她走出云水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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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7 09:1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美国
本帖最后由 风的航海 于 2015-11-7 06:06 编辑

(9)提亲

桐音看向仲康,只在他眼中看到期望与忐忑。

她爱他么?答案自是否定的,只因无论书生还是二王子,她都在深心中对他抱着怀疑。

可是,就这样一个身负王族血脉之人,强势出现在她的生活中,看似温和,实则让她不知如何拒绝.

却从没考虑过她是否愿意让他出现在自己生命里。

桐音默然注视仲康,摇头。

“那时你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有所隐瞒,又让我怎能答应嫁你?”

仲康沉默下来,良久道:“其实,孤并未骗你,殷华的名字本是存在,只是,只有你知道它罢了。”

“哦?”桐音挑眉,轻笑道:“殷华这个名字确实存在,因为这是二王子自己取的,自是存于你我一路遇见的人们心中,就好像,我还有个名字叫凤栖一样。”

“不,”仲康摇头:“你与他们不一样,殷华这名字,本是孤的母亲所取!”

桐音沉默下来,淡然看着仲康,等待他的下文。

“孤的母亲,本是江南殷氏女。当年父王巡幸江南,无意听了母亲一曲江南小调,将母亲收入王宫中,号殷夫人。只是,圣宠易逝,孤出生时,母亲请命父王为孤名为华,父王却只根据姒氏族谱排行,为孤取名仲康,”仲康默饮一杯酒,轻声讲起曾经之事,说话间,语气带了寥落:“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能猜到了。殷夫人毫无母家背景,又无圣眷,只能怀一腔痴恋,寂寞凋零于深宫,而孤在母亲去世后才明白,深宫中步步惊心,暗算无数。孤并非拥有盲夏国公支持的五弟武观,亦非拥有嫡长子位的大哥仲康,孤若想做一番事业,只能依靠自己,谋算得到。”

“所以,你就想通过机谋算计,得到我的心么?”桐音质问:“二王子,你既得知我在蜀州城退匪之事,应当明白我无心权位,即使身为大国师的徒弟,算是与西陵城权利沾亲带故有些关联,我也只想做个自由自在的江湖人。”

“不,不是的,”仲康握住桐音的手,使了几分力气,攥得她手腕有些痛:“孤真心诚意,想娶你做王子妃,这凤钗,便是王子妃聘礼的一部分。你若不喜后宫争斗,便安心当着你的王妃,那些肮脏事情孤来做!”

桐音垂眸,看着仲康紧握的双手,微运法力挣脱而出。

“二王子既知自己母亲因何亡故,又想让我如你的母亲那般,寂寞蹉跎于深宫,再不得出,你这般做法,又和你的父亲有何两样?”

“不,”仲康摇头,语音诚恳:“阿音,你与孤的母亲不一样,孤的母亲,不过是位平凡女子,脾性柔弱如丝萝,本以为找到了可依托的乔木,却不料那乔木并非只属于她,而你自己,难道不知晓么,历任大国师均在朝野中地位崇高,即使不领政事,亦有绝高威望。门派中向来以师徒传承为重,做为现任焰离国师唯一的徒弟,你的身份,成为王子妃本就绰绰有余,再者说,身为孤之正妃,又有何人敢欺负你?”

“原来,这便是你娶我的真正目的……”桐音喃喃道:“二王子,无论是殷华还是仲康,我都不会答应的,正因我是大国师的徒弟,我才不愿做出任何对师父不利的事,华夏王朝需要的,难道不是一个无心权位,一心修炼的大国师么?”

仲康轻饮一杯,见桐音起身,忽然低声道:“这王朝很快就乱了,到时候,别说国师府,只怕连许多黎民百姓都无法幸免。是时候做出个抉择了,孤……言尽于此,并且,不会放弃心中想法。”

“师父自有定夺,用不着二王子关心。”桐音语气淡然,也不再在潇湘楼多加停留,自顾转身离去。
   ***  ***
回到国师府,桐音忽见一位穿着华丽的使者在门前等待,上前询问道:“请问使者前来为何事?”

“在下乃二王子仲康派来特使,求见大国师。”来人彬彬有礼向桐音作揖:“姑娘看上去应是仙居弟子,还请代为通报。”

桐音扶额叹气,刚想说话,便见有人开了大门走来,一席云麓仙居金色袍服,面上挂着亲和的微笑,却是风落。

风落向来使作揖,微笑道:“特使请里面叙话,国师不见外客,向来由风落接待。”

“好,请!”来人平静作揖,风落看看桐音道:“你回来了?这里由我接待便是。”

二王子仲康的人,桐音自是避之不及,当下点头应了:“风落前辈,我先走了!”

说罢,终究有些放心不下,只悄悄隐身于墙角相候。

她站的位置稍远,听不清前厅说话。等了好一会儿,桐音才看到风落从前厅走出,手中多了只红绸封面的小本。

一向亲和的风落,此时竟完全收了笑容,面色中带着从来都不曾流露出的阴冷之意。

“风落前辈?”恰好此时,慕珊练完法术踱步而来,得见风落,忙顿住脚步做了个揖。

“大国师在哪?”风落言简意赅。

“焰离师叔?这时候他应该在花园里罢!”慕珊诧异道:“怎么,风落前辈,发生了什么急事?”

风落全然不理睬慕珊,加快脚步,几乎一路小跑向后院去。

“莫名其妙!”慕珊皱了皱眉头,没有多想,自顾自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小声抱怨着:“慕远这家伙真是的,明明说让我这时候去正厅寻他,时间都快到了,他还是连人影都没见一个!”

桐音屏息凝神,等到慕珊离开了,才悄悄解除隐身,快步走向后花园。自从去潇湘楼见到二王子仲康,她心中便总有种说不清的担忧,这等感觉在看到二王子特使时得到验证,而她,避无可避,只能面对。

在花园门前犹豫片刻,桐音迈步向前,果然在园中看到一脸严肃,低声禀报的风落,焰离站在树下,表情淡淡,眉心却不易察觉的蹙起。

“大国师,事情就是这样,二王子的提议,在下认为不可行,”风落表情中难掩急切:“若是应他,您先前做的那些有何意义?”

“别再说了,你先出去。”焰离开口低斥。表情虽是平静,桐音却能从他那略显急促的话音中听出,事情万分棘手。

只怕,这回是因为她!

风落垂下头,从她身边经过,退出花园之时,尚且不忘别有深意的在她身上扫视一圈。

“师父,”桐音走上前去,见先前在风落手中那本小册子,不知何时已到了焰离那里。

焰离看了看她,好歹是控制住语气,一如往常般问道:“阿音,时至如今,你还是没有话想对师父说么?”

桐音了然,只怕这回仲康派出的使节已对风落说了什么,她再隐瞒只会生疑,便硬着头皮在焰离注视下坐到石凳上,一点点讲起自己在江南遇见二王子仲康的始末。

终了,她抬头看向焰离,恳切道:“师父,我本以为我能说服二王子,让他放弃这念头的,可是,他至今未曾松口。桐音知晓二王子仲康必是有备而来,心下从来犹疑,不想在这乱局将至时谈及婚嫁,亦不想因一己之私,将整个国师府置于权利中,这才决意隐瞒,不愿师父因我之故与王族接触,却不料,二王子竟是派人来了国师府,我……”

“二王子,岂止是不愿放弃这个念头,”听闻此言,焰离轻叹,将那红皮册子递到桐音手里:“阿音,你看看这个,这是刚才风落给我的。”

桐音接过,心中猜到一二,待到真将册子翻开,她只在第一页上简单扫了一眼,便忍不住愤愤起身,想将那册子扔出去。

“阿音,别冲动,”焰离握住桐音手腕,阻止她将册子丢出去:“就像你看到那样,二王子仲康拟了礼单来向我提亲,想要娶你做王子妃,礼单上的聘礼,他会择吉日送来国师府……我问你,对于此事,你心里作何想法?”

“师父,我不嫁!”桐音迟疑片刻,轻声答道:“桐音一直记得,自己先是大国师的徒弟,紧接着才是桐音。二王子妃随便他仲康找哪位闺秀,名门之后都可以,唯独我不行。”

焰离似乎松了口气:“也罢,二王子我早已有所耳闻,此人工于心计,确非良配。此时朝局本就紧张,诸多事情一触即发,不宜轻易开罪王族,我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将此事后推。”

“这便够了,”桐音点头道:“师父先前也说过,变乱怎么也要几个月,且不说那时王朝是何局面,但看他这般急匆匆送个册子来,估计也就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几个月之后,说不定就想不起来了。”

“哦?”焰离挑眉,片刻道:“阿音,别想得这么乐观。仲康有句话没说错,乱局将至,国师府再不参与政事,毕竟威望尚存,想不付出任何代价存留,确实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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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3-20 04:3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美国
本帖最后由 风的航海 于 2015-11-7 06:08 编辑

(10)问情

接下来几日,西陵城中传言二王子仲康有意迎娶大国师之徒为王子妃,这也是向来不为人注意的二王子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启王当年,曾对五个儿子各有四字评断,最终,他选择了最疼爱,有盲夏一族支持的五王子武观作为继承,可惜五王子小时了了,长大之后却太过胡闹,朝野上下弹劾无数,启王只得取消五王子继位资格,转而封他为安远将军,遣其往前线平乱。

武观走后,启王爱子心切,愤怒难平身染重疾,朝野内人心惶惶,兼之启王暂未立储,关于谁人继位的猜想,一直未曾间断,讨论最多的便是大王子太康与王三子叔康。

太康乃已故王后亲子,叔康有杼默丞相扶持,而如今,二王子又极可能得到国师府支持,是以这王位最终花落谁家,又成谜团。

联姻之事,虽在西陵城中传得风风雨雨,国师府却始终不曾有消息传出,如是一月过去,城里居民亦难辨其真假。

正当众人怀疑,二王子仲康以王子妃规格亲携聘礼前往国师府求见大国师,声势之浩大,超过数年前大王子娶亲之时。

当天街上,一担又一担蒙着红绸的聘礼渐次抬过,本是安静的国师府门前难得喧嚣吵闹,令得安排一项事宜的风落忙得团团转。

“说起来,国师府也是有福气。前些天西陵第一美男子顾汐风热烈追求大国师的传人慕珊姑娘,这回又来了位迷住王子的国师首徒,说不定国师府以后要发达了!”

“就是的,先是慕珊姑娘欲拒还迎搭上太虚观,化敌为友,接着,陛下不信任云麓仙居时,又用这种方法搭上王族,自此,大国师在陛下面前也该有些话语权力!”

“在那里领着王命的,哪有简单人物……”

“嘘,小点声,听说那些门派弟子都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厉害得很,这种坏话别被他们听见了!”

西陵城街市上,两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挤在熙攘人群中悄声讨论。

“你说,大国师会不会把徒弟嫁给二王子?”

“肯定会啊,这可是王子之尊呐,二王子求娶的又只是他徒弟!比起一个连血缘都没有的徒弟,当然是自己的身家富贵更重要!”

“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讨论声音此起彼伏,众人均被聘礼吸引了目光,无人留意到悄悄立于街道角落,头戴斗笠的少女。

桐音将斗笠向下压了压,咬紧下唇。

修行法术之后,她本就比寻常人耳目灵敏,轻易便将众人讨论尽数听入耳中,只觉得一股火气压抑心中,发泄不得。

流言的发展不出她所料,多对国师府不利,仲康的求亲更是令人骑虎难下,无论师父答应与否,国师府都再不能像以往那般,超脱于世俗王权外。

一众讨论中,风落向仲康行跪礼,带着亲切的笑容接下礼单:“各位辛苦,这东西先搬到府里来,待在下禀告大国师再做决定。”

“大国师人呢,为什么不亲自一见?”仲康蹙眉问道。

“二王子勿怪,”风落迟疑片刻便重又挂上笑容:“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国师的脾气,他老人家除了亲近些的人,谁都不见,在下也曾劝过,还是被他拒绝了。”

“那么,大国师可曾提及过他对这桩亲事是何看法?”仲康眉心微蹙。

“尚在犹豫,”风落道:“不瞒您说,桐音姑娘很得国师看重,嫁娶之事非同小可,大国师怕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做决定,是以,这聘礼我国师府只能代为保管,不能妄议此事结果,还请王子见谅。”

“也罢,孤此来只为将聘礼带到,顺便,还请将此信带给桐音姑娘,她看过后,心中自是明了。”仲康略有失望,却很快恢复笑容,向风落做了个揖,便带着手下离去了。

话题中人已然离去,周围旁观的民众便也渐渐散去。

桐音将斗笠掀开些,见没人留意了,便想着回家一趟,又不愿被风落发现,悄悄绕到国师府后,避过阵法翻墙而入。

回到卧房,桐音忽然想要倾诉些什么,又不知该向何人开口。

片刻,她终是坐不住,离开卧房,漫无目的在国师府花园转了一圈又一圈。

走累了,她在石凳坐下,盯着那即将凋谢的桃花怔怔出神。

实在不行,去跟师父商量一下?

桐音心中闪过这样念头,却又自己否定了。

师父他,会不会生气着她出去一趟,就惹出这么个『违规物品』烦来?

一定会罢,他昨天的态度好像就是动了气的样子!

桐音心中天人交战,犹豫半晌,从地上拔了把草,一根根向外丢着。

“去找师父,不去找师父,去找师父,不去找师父……”

手里的草丢出大半,桐音忽听身后轻叹。

“你看你,对师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焰离摇头而笑,在桐音对面石凳落座:“放心,师父永远不会真生你的气,我只是在考虑这事如何收场。”

“可是师父,外面那些人都那么说你,我听着生气!”桐音眉头紧皱,小声嘀咕:“我生自己的气,本以为能解决这事,结果,到底还是高看了自己,事情演变成现在这样子……”

“不怪你,二王子本就不是轻言放弃之人,”焰离道:“至于他人如何看我与国师府,更不重要,我从不惧他人非议。”

话虽如此,桐音依旧趴在桌上,双手撑着下颌闷闷不乐,想了想,又问:“师父,万一上面那位因为这事对你忌惮,又该如何是好?”

听闻此言,焰离摇头苦笑:“他对我的戒心还少么,差不了这一点半点。”

桐音蔫蔫的趴在桌上,心绪纷乱,全然理不出头绪。

“阿音,我且问你,你对二王子究竟是如何看待的?”焰离沉吟片刻,垂眸看向桐音,语气郑重。

“我,”桐音一时语塞,片刻答曰:“师父,我不适合做王子妃,我不希望因我缘故,师父和国师府都被牵连到启王五子夺嫡中。”

焰离叹了口气:“我不是问你这个,这些关乎现今局势的话你一早就说了,我的意思是,在你心里,想不想嫁给仲康此人?”

“这些很重要么?”桐音抬头相问:“师父,小时候你便对我说过,先守天下大义,再从个人恩怨。”

“这件事,终究不一样,”焰离温声说道:“嫁娶之事,关乎你今后一生,是以,我才想问你是否也对二王子有意。”

“我,师父……”桐音支吾着,抬起眼,却见焰离正如她方才一般,默然望向桃花枝,神情平淡如昔。

“此事,我希望你能听从本心而行,”焰离收回目光,平静望向自己的徒弟:“寻到一位倾心之人,本就太难,师父不希望你因为顾虑我,顾虑国师府,而放弃自己的心意,从此抱憾。再者说,你我在国师府中经营多年,便是你嫁给二王子,我也依旧有在乱党争斗中保全国师府的信心。”

桐音坐直身子,垂下眼帘默看一片飘落在石桌上的花瓣。

良久,她轻声道:“师父,情爱为何物,我其实并不能感觉得太过分明,我只知道,在江南初见此人,我心中便对他抱着戒备,恨不得将他说的每句话都放心里琢磨。”

说到此处,桐音顿了顿,抬眼看焰离反应,却见他只是轻轻点头,示意她继续。

桐音深吸一口气,续道:“后来猜到他是二王子仲康,他又对我摆出如此态度,一定要死缠烂打到我嫁他为止。

“那时我便想过,若是当真嫁他,每每小心翼翼猜测他的想法,看着他在无尽的政斗硝烟中手染鲜血,我也再不能出外游历,只能做困在王府中的金丝雀,便不寒而栗。

“我不敢断言自己对二王子是否是那种意义的喜欢,却知道,和他在一起,我总觉压抑疲倦,还不如留在师父身边,帮师父做些事情开心畅快。说到底,桐音不过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无法承权利之重!”

话音渐落,桐音忽觉自己仿佛松了口气。

一直不曾认真想过的事情,就因了这几句话的功夫,让她醍醐灌顶般的思绪清明。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焰离微微一笑,柔声道:“所以,何必多想那些有的没的,徒增烦忧,你只需问自己,想或不想嫁他便足够了,接下来发生什么,你我都避无可避,不如接受。”

“是这样么……”桐音看着桃花枝,怔然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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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刺杀

西陵城春去夏来,漫天桃花换作夏日粉荷,城中局势亦愈发紧张了。

前线战事陷入胶着,五王子武观领十万军与元仲周旋,各有胜负。朝堂中,御史大夫益抒亦有异动。

仲康每隔三两日便派人送来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桐音本坚辞不受,却还是低估了仲康的固执,只得暂且收下。

此后,仲康亲自来过几回,桐音均借口外出不见。

桐音觉得生活着实难过。

在国师府时,总有好奇后辈指点,出门时,更是常在街头巷尾听说二王子仲康对那位国师首徒多么痴情不悔,每天都派人去国师府送这样那样的物件。

如是一段时间,桐音百口难辩,只道流言坑人,恨不得回自己家都要悄悄翻墙进去。找师父求助,焰离只是似笑非笑盯着她看一会儿:“别的忙,为师都可相助,唯独这个,除了帮你拖着之外真没法子。你自己都说,二王子不过一时冲动,说不定过几个月就忘了。”

桐音只好默默回房,认真考虑起这几个月要不要清修,什么人都不见。

这日午间,桐音带了师门采买的原料,正打算一如往常翻墙进去,双手刚扶稳围墙,便仲康堵了正着。

“阿音,好久不见,你穿上这云麓弟子法袍好看得紧啊!”仲康折扇轻摇,笑吟吟看向桐音。

桐音维持着准备翻墙的姿势,差点没失手摔下去,连忙运了个风腾云稳住身形,飘然落到地下。

“二王子,你怎么又来了!”她努力控制住想把法杖砸仲康脸上的冲动。

“两月不见,孤对阿音想念得紧,想着以后你我将结连理,感情也还是多培养一下才好,可惜阿音这般害羞,孤只好亲就了!”仲康笑容可掬。

“谁要嫁给你,”桐音四下看看,不免庆幸自己选择的位置平素没什么行人经过,便看向仲康,幽幽道:“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这可难了,”仲康长叹一声:“阿音的什么孤都喜欢,你若想改,只能重新轮回一番,这岂不是让孤很难找啊!”

桐音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狠狠瞪了仲康一眼,继续跟国师府的围墙作对:“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我才不奉陪!”

仲康扬声而笑,摇着折扇走出巷子,边走边道:“阿音娘子,你便是再入轮回,孤也有法子寻你的,你逃不掉!”

桐音双手一抖,看着仲康身影消失,自己像树袋熊般挂在围墙上。不及多想,便看到两道人影偷摸溜进小巷,却是两位先前不曾打过照面的少侠。

其中少女身着云麓衣裳,明艳动人,此时却一幅赌气模样,用力跺脚,她身边穿着黑色正阳的青年不住劝说同伴,说得面色泛红,额心染了薄汗。


“你谁啊,怎么我以前来没见过你?你也是来找汐风哥哥的?”少女盯着桐音看了一会儿,忽问道。

“阿筝,算上这次,你只来过国师府三次而已!”黑衣青年扶额道:“姑娘莫非也是仙居弟子,今日顾汐风确实在国师府替他师父送东西,但你这般做法,还是见不到他的,听说国师府禁制不少,硬闯很难闯进去。”

桐音默然,实在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这副模样,用了个风腾云飘下墙来,垂头作揖:“云麓仙居桐音,见过二位,敢问二位为何在此处?”

“你就是桐音呀?”黑衣青年瞪圆眼睛,将桐音扫视个遍:“没想到,国师府一直没答应二王子求亲的原因居然是,你喜欢顾汐风?”

桐音仰头望天:“难道你们不是来看那个叫顾汐风的家伙吗?”

“谁说的,我和你不一样,我和汐风哥哥从小就认识,可他现在就知道追求慕珊,都不理我了!”云麓少女继续跺脚抱怨。

“阿筝……”黑衣青年苦着面色,看了看桐音,这才想起说了许久的话,竟连个自我介绍都不曾有,连忙向桐音做揖:“在下弈剑听雨阁萧逸云,这位是我的朋友秦筝,我们来这儿,是,是……”

话未说完,秦筝一脚踩下去,踩得萧逸云抱脚惨叫:“哎唷,阿筝轻点!”

“你们是找顾汐风,那个西陵第一美男?”桐音挑眉。

“对啊,我不服气,为什么汐风哥哥送慕珊那么贵的珠钗,给我的就是西陵游商那儿随手买的胭脂盒!不行,我非要找他问明白不可!”秦筝气怒难平,盯着萧逸云复又问道:“你说,汐风哥哥更关心我对不对?”

“咳……”萧逸云苦着脸道:“阿筝,我们先走吧,就这么让桐音姑娘看笑话也不好啊!”

“我什么都没看见,”桐音面无表情:“希望你们也什么都没见。”

“当然!”萧逸云笑道,硬拖着秦筝走出巷口,临走不忘向桐音点头:“桐音姑娘,同门之间本就要互相友爱是吧,你可千万别告诉大国师我们来悄悄翻他墙啊!”

“好,我知道了!”桐音耳边听得秦筝依旧抱怨不止,萧逸云满头大汗:“阿筝,我们去汐风出府必经的路去堵他,别来国师府翻墙了。这回还好,只碰见桐音姑娘,下回被大国师给逮到了,他老人家肯定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的!”

“谁管,不就是个法术练得不错的老头么,我才不怕他!”秦筝小声道。

“不怕他,你还脚底抹油!”桐音等二人走远,小声嘀咕:“再说了,师父他哪里是老头,他只是不愿意出门而已……”

   ***  ***

桐音本以为封锁不过两三月光景,等到五王子班师便解除,及至那时天大地大,还有整个大荒让她躲避仲康。却不料,直到冬天第一场大雪落下,武观也未得胜,城门依旧没有解禁迹象,城中亦多了几分惶然气氛。

很快便是辞旧迎新之际,国师府难得忙碌。

桐音一张张翻着礼单,不时涂改。老好人慕远坐在桐音旁边,帮她整理着礼单内容。

“说起来,这件事情不是应该风落前辈处理吗,为什么今年换了你?”又看了一会,慕远问出声来。

“还不是风落前辈不知跑去哪里,连师父都找不到他。这种事情师父看了心烦,就全丢给我了,”桐音耸肩:“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好在这礼物都有定例,按照去年的来就是了。”

“焰离师叔确实对你十分信任,”慕远感叹:“倒是让我都有些羡慕了。”

桐音埋首整理名单,默默在心里叹气。

——其实,师父只是懒得亲自弄这些,干脆拿俗务折磨徒弟而已!

想虽这么想,师父的交代依旧没法反抗。桐音连着在桌前坐了三天,总算赶在除夕前拟完了最后一张单,累得瘫在椅子上不想动。

“你去安排一下,找人按这个礼单备好礼品,遣特使亲自交给太虚观云华殿主宋御风。”歇息片刻,桐音见门外有人,想都没想便将人唤进来,等到真看清了,诧异的“咦”了一声:“程风,你怎么回来了,你没跟风落前辈一同出去吗?”

“桐音师姐,国师怜你俗务繁忙,派我过来帮你跑个腿。”被点到名字,宋程风微笑进门来,向桐音做揖:“师姐,还有什么吩咐,我一并为你带去。”

“没什么……”桐音轻抚额心,对:“你暂按照礼单准备着,想到其他事情我会告诉你。”

宋程风点了点头,走出屋外。

桐音将笔放回砚台,不经意的,便想起宋程风的来处。

师父成为王朝国师数年后,风落前辈介绍此人与师父。当年宋程风与她年纪仿佛,资质又很不错,师父考量之下,收下他做了嫡传门生。

一晃多年过去,宋程风也确是聪慧强记,资质修为甚至远远超过她这位名义上的师姐。只是宋程风这段时间一直跟在风落身边,与她虽同在一府,见面次数亦不太多。

想到这里,桐音有些怅然。

自从宋程风跟随风落身边,她便再也看不透他。

当年那个躲在风落身后连句话都不敢说的孩子,如今却如风落那般,挂着看似善意的笑容,眼中却凝结着深沉的黑暗。

桐音有些心慌。

仿佛有事将发生,她却避无可避,只能面对。

礼物之事,不要出变故才好……
   ***   ***
大年初一,清晨时分。

国师府清早便迎来不少走动送礼之人,各式礼品满满当当占据了整个前厅。

慕远与慕珊在外迎客,桐音留在前厅统计礼物。正写礼单写得手软的时候,忽见两位太虚观打扮的年轻男女挤开国师府门前人,押着位年轻男子横冲直撞进入前厅。

“你们怎么胡乱就闯进来!”慕远匆匆跟入,怒声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么,非要闯人家门!”

“还说我闯入无理,你们云麓仙居刺杀我太虚观云华殿主,便有理了?”太虚少女狠瞪了慕远一眼:“赶快把大国师给我请来,让他管好自己人,随便就进了奸细,谁知你国师府平素是何等货色!”

“你……”慕远气得语塞,险些便当众动手。慕珊见状,忙拉住慕远衣袖悄悄摇头。

桐音见被他们押送来的年轻男子,她似乎不曾在国师府中见过:“且慢,先别急着吵,这人我不曾看到过,二位可千万别被骗了!”

“你们杀了人,一句不认识就想推掉吗?”太虚少女怒道,话未完,又有一人匆匆跑进:“师妹且慢,其中怕有误会!”

“此话怎讲?”慕远的语气依旧带着郁怒。

“且听在下说完,云华殿主对此已有所猜测,怕是有人借由刺客之事,挑拨仙居与太虚观的关系,只刺客毕竟是国师府送礼人,太虚观不好处理,还请大国师代为审问。”后来的太虚青年解释道:“抱歉,师妹不是故意,一时着急,言语失当。”

“罢了,慕珊道:“先把这刺客关起来吧,稍后我会禀明焰离师叔处理此事,多谢太虚观告知。”

“慕珊姑娘有此雅量,在下深感佩服。”来人垂首作揖,微笑道:“事情既已说清,在下便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很快太虚观弟子退出国师府,所谓的刺客也被押送至密室看管。

“桐音师妹,礼单是你全权经手,对此,你可有辩驳?”忙完一轮接待,慕珊走到桐音面前,淡漠问道。

桐音这才发现此事无从辩驳。

云华殿主遭遇刺杀,这场刺杀却偏偏巧合的发生在自己拟礼单时,难怪慕珊有此一问。

“慕珊师姐,我并不知情,派到云华殿主处的使者不是这位。前日我写完礼单直接便给了程风让他处理,或许,是在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刺客有可乘之机。”

“事实如何,稍后再议,总之,我先把这事跟师叔商量一番……慕远,你先送师妹回房,为查清事实,桐音师妹还是暂留房中,不要插手为好。”慕珊略沉吟,很快吩咐下来,稳住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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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夜影

桐音挂念着刺杀之事,一时陷入沉思,任由慕珊带到密室。

说是密室,其实只是间建在地下的卧房,设施俱全,供弟子清修之用,门锁上设有禁制阵法,由修炼弟子自主保管阵钥。

“抱歉。事情未查清时只能委屈你几天,等我禀明师叔查清刺杀始末方可离去。”慕珊向桐音歉疚一笑。

“无妨,换个地方住罢了,”桐音并不以之为意。

又交代了桐音几句,慕珊离开。桐音百无聊赖的坐在密室,不知等了多久才等到慕远。

慕远抱了书册食盒,顺势在桌边坐下。

“师叔说,这事他心中有数,托我转告你不必担心,而且,怕你在这密室里无聊,嘱我带些书来,”慕远说出来意,说到一半,长叹一声:“师叔是没办法,这事突然,一时没有头绪,他只能做个姿态给人看,望你别对他生嫌隙才好。”

“这事我确实脱不开关系,师父还能想着给我找些书解闷足矣!”桐音道:“说起来,我都被抓了,程风呢?”

“程风和刺客也被暂时隔离,刺客被关在密室最深处的囚牢里,程风则因风落前辈不在,不好处理,只能暂与你们分开看守。不过,师妹尽管放心,师叔说了,此事他亲自过问,只是他今日还要应付云华殿主和大宗伯那边,无法脱身,明日便想法子撬开那刺客的嘴。”慕远对桐音说道:“焰离师叔那般关心你,岂会坐视你蒙受冤枉,想来不出几日,此事便有结果。”

“希望吧。”桐音点头。

慕远离去后,密室的木门再度关上,隔绝外界模样。

这里虽燃灯烛,却只一扇小窗连通外界,终究闭塞沉闷,比不得桐音原本居所。

师父确实没有责怪她,至少,他托慕远送的吃食都是她平时喜爱的,只是她因换了地方有些不适,没什么胃口罢了。

桐音简单吃了几口充饥,突然觉得味道不对,长了个心眼没有再吃,将东西重新收回食盒。

即便如此,她依旧感到莫名困意袭来,倒在密室床上迷糊睡去。

半梦半醒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响在外界,又在她门前停顿下来。

这脚步怪异,吵醒了桐音。桐音感到有人在隔着木门注视自己,目光非善意,便放缓呼吸,假作沉睡。

很快,窥视者悄悄走开,刻意放轻脚步,想来,是怕吵醒她。

等到脚步声再听不见,桐音小心睁眼看窗外景致,见自己一觉竟睡到半夜时分,密室漆黑一片,唯有那窗外,隐约透出几缕暗沉星光。

桐音心道来者不善,便是悄悄安排杀手行刺云华殿主之人。而他能轻易寻到密室,想必不是力量强大冠绝天下,便是国师府中人,而后者的可能性明显大了不少。

想到此处,桐音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下床,悄悄将枕头塞进被褥做出有人沉睡的假象,自己没有用任何法术,踮了脚尖走到木门边,压低身子,趴到缝隙处偷看。

走廊里依旧昏暗,唯有木门锁上的结界,幽幽淡淡带着些蓝光。

走廊深处有道微光,离得太远,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桐音知晓密室唯有一条路途可走。闯入者既走了进去,便总有经过此处回来的时候,当下便不敢再动,屏息凝神等待着。

过了片刻,那人从密室出来,在桐音方向只隐约看见他身上的云麓弟子袍服,手中跳跃的风系心法,照亮了密室走廊的一小块地方。

桐音屏住呼吸,双眼一瞬不瞬的黏在那人身上。

等到黑夜中那唯一光芒,毫不掩饰的展现在她面前,桐音惊呆了,死死盯着那人,脑中一片空白。

那人她十分熟悉,她幼时曾无数次缠着他,让他教她吹笛。

那是师父的助手风落。

桐音咬住嘴唇,全身僵硬。而风落却仿佛有些感应似的,踱步走到她所在的密室旁边,停住脚步,神识探入密室床边一闪而回。

想是以为床上有人,风落没有太过在意,火球闪耀间,轻步离开密室。

只一闪即逝的片刻,却足够桐音看清楚风落的表情。

那是彻底的狰狞与嗜血,风落的表情几近疯狂。

桐音为之所慑,直到风落离去,亦全然无法挪动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她挣扎着爬到床上,强压恐惧。

一个本应出外办差的人,突然出现在国师府本就令人生疑,更不要说他悄悄出现在密室里,那些她只吃过几口便犯困的食物,也让人不得不怀疑其来源。

种种疑惑萦心,却又因长夜漫漫,此身被禁而无法为外人道。

这夜,桐音竟不知自己如何入眠。

   ***  ***
直到第二天早晨慕远看望时,桐音才在他的推搡下一骨碌醒来。

慕远照旧拿着食盒,神情急切,桐音却一点胃口都无,扯着衣袖,拉住送了饭便匆匆离去的慕远。

拉住了人,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桐音迟疑片刻,单刀直入询问道:“师兄,刺客的事情怎样了?”

“别提了,今天一早查看时发现刺客服毒自尽,藏在齿间的毒素,我和焰离师叔去看的时候,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师叔请了冰心堂医师检验,只是如今,我们根本什么线索都找不出。”说到这里,就连慕远都满脸郁怒。

桐音想到昨晚所见,连忙问:“对了,风落前辈现在何处?”

“风落?”慕远诧异道:“他早先去了九黎分堂,焰离师叔前日传信给他,让他速速从九黎返回,只是路途遥远,要赶回来还有两天。”

听闻此言,桐音面色更加难看。

“慕远师兄,能不能请你转告师父,我想见他。”迟疑片刻,她拉着慕远说道:“你就对他说,我太想他了,一时任性,心有不甘,请他过来这里看望我。”

“这……”慕远嘴角一抽:“师叔自己都说了,这件事干系不小,你最好不要插手,安心等待结果便是。”

“慕远师兄,你就可怜可怜我这当徒弟的,受了委屈一晚上被关得担惊受怕,实在太想师父。让他来见我一面吧,我求你还不行吗?”桐音放软声音哀求道。

“那,好吧,”慕远无奈,只好暂且应承下来:“我能把你的意思转告他,可是,他有没有时间来看你,就未必了。”

桐音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多谢师兄了!”

慕远离开后,桐音没等待多久便看到焰离那件惹眼的金袍。

焰离用阵钥开了门,看上去,似乎带着些疲惫,此刻只默不作声的打量她,不曾开口。

桐音四下看看,谨慎起见,还是掩住了密室门。

“师父,我……”话要出口,桐音却突然迟疑了。

如今,她才是有嫌疑的人,而风落应在从九黎赶往中原的路上,她这般贸贸然对师父开口,他会信吗?

“你我之间,不必费心隐瞒。”许是察觉到她的迟疑,焰离轻声道。

这句轻飘飘的话,真的让桐音心下安定些许。

“师父,那个刺客的事情,我方才听慕远师兄说了,我昨天晚上看到了一些东西,那刺客的死,怕是另有内情。”片刻沉默,桐音还是孤注一掷决定将话说出,说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

焰离的表情果然变了,却并非她所认为的怀疑。

“你看到了什么?”他抬眼看她,肃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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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 22:3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英国
本帖最后由 风的航海 于 2015-11-7 06:20 编辑

(14)真相

看见风落,慕远脸色苍白,忽有些许难言感觉,仿佛自己一句之差,将有许多事情因之改变。

“你说九黎?”慕珊想了想:“前些天我听那边传信,道是天合关外时有幽都裂隙开启,分堂那边加派了不少人,风落前辈从九黎来,不知天合关情形如何?”

“确有此事,裂隙开启频率大了不少,想来,国师是因此事担忧。”惊疑只是一刹,风落很快恢复微笑:“九黎之事,拜托了。”

慕远只好点头应下,心里却如同卸了块大石般轻松,连忙感激的向慕珊递眼色。

“恰好师父有信,慕远,你先跟我来。”慕珊故作不见,向风落点头,礼节俱全:“风落前辈,慕珊告辞。”

说罢,看似高傲冷淡,实则用了大力硬拖慕远前往自己居所。

“慕远,看你的样子,好像很忌惮风落前辈?”回到房间里,慕珊将慕远按坐椅上。

慕远愣了许久都没回神,直到慕珊将一封信在他面前晃了晃:“哪里有,慕珊师姐,你想太多了!”

“你我从小一处长大,你的心思瞒不过我!”慕珊冷哼:“没用的别说,你看师父给我的信,我现在都在犹豫着该怎么做!”

“什么?”慕远愣住,将目光看向信中,读罢震惊不已:“怎么可能,师父是不是搞错了?”

“风落前辈特意传了密信告知师父,应该是有把握,”慕珊叹息道:“若是被别人知道焰离师叔的徒弟居然是——就不好办了,师父的意思是,让我们劝说师叔,悄悄封印桐音师妹法术修为,逐她出云麓仙居,师叔无法做决定的话,就由我来做,可是……”

慕远低垂眼眸,身体略颤,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选择沉默。

“可是,别说焰离师叔了,我都做不到,桐音师妹终究无辜,我怎么狠得下心赶她出去!她的身世若是被有心人拿来利用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留在国师府也终究可能会弄出乱子来,”满腔复杂的拿回密信,慕珊难免沮丧:“师父他简直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

“师姐,我总觉得事情还有变数,”慕远终无法彻底沉默,抬眼看向慕珊:“你知道焰离师叔这回,是托我去九黎打听风落是何时离开,只怕,心中已对风落前辈生了嫌隙,如此,风落密信未必属实。”

“风落前辈,可能吗?听师父说,他当年就是嫉恶如仇的性子,诛杀窝藏魔女冷喻的风宗叛逆莫非云,他是首功,不然,也不在焰离师叔身边当助力,”说到此处,慕珊叹了口气:“也罢,当年事情究竟是何真相,早无人知晓,如今听你一说,我反而犹豫究竟该信谁的判断了,是师父,还是焰离师叔。”

“说起来,还是师父的做法更加正确,毕竟,桐音是焰离师叔的徒弟,师叔又一向对她极为看重,在这事的判断上徇私怀疑也不是不可能,而师父却也算是旁观者,”慕远话到一半,脸色忽惨白起来:“糟糕,我刚才居然把去九黎的事情当着风落的面给说出来了,万一焰离师叔的怀疑是正确的,那岂不是……”

“你才意识到说错话了?”慕珊气得直想用法杖敲他:“要不是我给你解围,你就害死桐音师妹还有你自己了你知不知道!”

“我……”慕远苦着脸道:“慕珊师姐,我知道错了!”

“该罚你的不是我,是桐音师妹才对,”慕珊摇头,却终究是放不下心去,想了想,递给慕远一个仿品指南车:“你既已打草惊蛇,万一情况是最坏那个,焰离师叔判断正确,风落前辈极有可能不会放过你,说不准要派人追杀,你用这个,至少还能传送到周围,保你一条小命。”

慕远攥着指南车,脸色微微泛红。良久,低声道:“师姐还是很关心我的啊,谢谢你。”

“谢什么谢,把事情弄明白了最重要!”慕珊道。

   ***  ***
前往九黎之前,慕远特意去看望桐音。

桐音百无聊赖的关在牢房里,听闻声响,放下书籍惊喜道:“慕远师兄,你来了,我还在想,你是不是遇见了事情。”

“没什么,”少女的笑容让慕远觉得难以面对,略微侧头道:“这几天你师姐找我有事。”

“那,师父呢?刺客的事情,还是没有结果吗?”桐音又问,片刻,严肃道:“慕远师兄,你的表情不对,这几天,密室的防守也加强不少。是不是我的嫌疑无法洗脱?”

“……嗯。”慕远犹豫良久点头:“事情发生的太巧合,焰离师叔想法子把你摘出来,可是,难度真的不小,他就只能拖时间让我调查了,这不,我很快就要出去问清楚。”

“看来,我又让师父和慕远师兄费心了呢。”桐音苦笑道:“我本以为自己能分担什么,没想到,终究是我高看自己的能力了。”

慕远思忖一刻,对桐音道:“阿音放心,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天道公平,自有真相昭雪时。”

“我心中明白的,”桐音淡淡一笑:“如果此事只能追究到我,为国师府声名计,我不能再留仙居。要是真有这天,你能不能让师父再来看我一回?”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慕远好气又好笑,俄而,又多酸楚:“绝对不会有那天,这些想法,只是你这些日子在密室里关着无聊,瞎想的,怎么可能实现!”

“慕远师兄,不过是再叫师父来看个不成器的徒弟罢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以后真的有一天无法返回仙居,我最舍不得的,就是师父了,”说到此处,桐音忽的轻叹:“慕远师兄,我一早就明白,自己永远无法承袭门派职位,以及国师府职位,是以向来行走于江湖,不愿让师父和门派有所为难。我见到师父的次数本就少之又少,如今,自己又被逼到了这尴尬处境,这才突然明白,要见想见的人,机会本就不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是再不能相见。”

“所以,就当是我再任性一次吧,如果真有这天,至少也要给我个亲口说告别的机会啊。”

桐音话音落下,表情中亦带了些郑重,缓缓起身向慕远作揖。

“好了,你说这么多,我答应你还不行吗?”慕远忍住悲伤,强笑点头:“别这么悲观,事情还未必是你想的收梢呢。”

“希望如此。”桐音喃喃。

慕远不敢再停留,匆促转身离去。

——他竟是忘了,她一向心思敏感,难道,是已猜透如今这场乱局吗?

   ***  ***
彩凤逐风,一日千里。

本应走四天的路程有了昆仑彩凤相助,耗时不到一天便至。

九黎城,云麓分堂门前。

慕远收了彩凤匆匆而入,很快便有位穿着战袍的年轻女子招待:“是掌门嫡徒慕远师兄?九黎分堂主夏冰见过师兄。”

“不必客气,我此来有事相问,顺便看看天合关情况如何,”慕远笑道:“对了,前些日子风落前辈来过,国师府最近挺乱的,他倒是来得巧。”

“风落前辈?”夏冰诚惶诚恐:“风落不是走了有一个半月了吗?临走前,他还特意写信给我,嘱咐我倘若国师传信询问,便将他写的信带回去呢。”

“你是说,师叔来信之前,风落就不在了?”慕远大惊。

“大国师的信送来半月前,风落前辈就离开了。怎么,他没回西陵城吗?”夏冰纳闷道。

慕远踉跄后退,片刻失神,忽然唤出彩凤,对夏冰道:“可否借纸笔一用?”

等到夏冰拿来纸笔,慕远以最快的速度写好信笺,交给彩凤:“你以最快的速度回去,赶快把这封信给焰离师叔,记住要直接给他!我就不跟你一起回了,不然来不及。”

彩凤人性化的点了点头,双翅一展,疾速飞远。

慕远依旧忧惧难平,却还要装出平静模样,向夏冰告辞后,亦步亦趋走出九黎分堂。

从九黎城前往西陵城的路,满打满算不过三四天光景,而焰离师叔也曾悄悄写信询问,风落出现在讨逆军前线,不过是在他回到国师府大半天之前。

也就是说,至少有十天时间他的行踪成谜,而在这期间,云华殿主遭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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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抉择

中原,西陵城郊。

慕远挥动法杖,将又一个刺客灼烧成灰。

自从得了风落有异心的证据,他早有心理准备自己返回途中,可能有各种刺杀。

为此,从九黎到巴蜀,他故意选择位置偏僻的小路,一路上也算是平静。却不料刚进中原地界,他便在西岐村口猝不及防遇上刺杀。

此后几天,各种刺杀接踵而至,从西岐村到平遥镇,他已不知道自己手刃了多少批死士,吃饭睡觉,皆要抱着十二分小心,不敢有一刻懈怠。

他昼伏夜出,总算赶到西陵南郊一处无名村落,本以为这偏僻地方大约能安生几天,不料刚到傍晚,刺杀便如附骨之蛆,彻底扰乱了本是平静的小村,就连村民们都因他牵累,有几人不同程度受伤,好在那些刺客留了手,村民们不曾真正伤及性命。

慕远心知刺杀因己而始,为不累及旁人,只得留了伤药独自离开,想要争取在半夜时悄悄赶回西陵,进城后有禁军保护,总归多些安全。

紧接着,他就碰上了一趟最艰难的刺杀。

城郊埋伏的杀手训练有素,一招一式,带着魍魉教的影子,又是多人埋伏,只等他自投罗网。

慕远用火地炫砸晕面前数人,腾云而起,身形急退想要逃离规避。

杀手只是一个闪神便重新聚拢,双刃一闪,破坏慕远足下白云,打断吟唱,十数把尖刃直冲其心脏而去。

慕远忙使火焰成盾,凝结八成力量入盾中,不料对方刺客数人同时冲来,悍不畏死般猛然撞向护盾。为首者功力强大,身形亦如鬼魅般专挑护盾薄弱处。

须臾功夫,护盾外的火焰摇摇欲碎。

施放这法诀于慕远而言本就勉强,再加上这些天担惊受怕,未有松懈,法诀被破的时候,慕远只觉得喉口腥甜,猛然吐出血来,法术反噬已让他经脉五脏受了不轻的伤。

“大人吩咐,抓活的。”其中一个开口提醒:“别坏大人的好事!”

慕远有片刻经脉逆行,无法使用法术。眼见为首的黑衣刺客慢慢上前,拿出一枚丹药塞到他口中,却只能被迫咽下,全无反抗之力。

又有数人用绳子捆住他手脚,逆行的经脉更是疯了般在他的体内肆虐,引外界浊气入其中,丝丝缕缕,嵌入经脉。

那类似刮骨的疼痛让慕远几乎晕死过去,却又一次次咬牙强忍,眼看那群刺客将他蒙上眼睛塞入麻袋,慕远只觉修罗地狱,便是如此了。

这便是,绝境了么?

慕远想到临行前慕珊提及的事,有意趁着牛车颠簸让项链滑出。

他四肢被困,只有用牙咬住项链上悬挂的指南车。

接着,慕远借停车的空当,咬紧指南车狠狠一撞。

指南车应声而碎,带着重伤的慕远一同消失了踪迹。

   ***  ***

除去小窗外日升月落,密室中时间恍若静止。

桐音倚在窗边,松松握着书卷。

不知不觉,她已在这里停留了一个月光景,慕远离去,也有了十数日。

这些天里她没再见过任何人,她觉得自己仿佛已被所有人遗忘。

她用了个法诀窥探屋外,却见守卫短短几天里又多出不少,模糊不清的影像中,她看不清面孔,却能够感到国师府气氛沉郁肃杀。

桐音默默希望有人来看她,至少,也要给她个有关时局的解释。好过这无尽等待,让人悬心不下。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暮霭沉沉,天边残云翻滚垂落,鲜红似未干血色。

木门吱呀声让桐音倏然回头,看到的,却是自己师父。

焰离总算换下那件繁复的朝服,一袭出行装扮,只眉间染了疲惫。

“师父,”桐音站起身来,十数日不开口,乍然出声,她的声音便带了喑哑:“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焰离不曾接话,走上前来,与她一同站到密室窗边。

“不方便对我说的话,就算了。”桐音等了一会儿,垂眼看着地面,低声道。

“刺客的事情早已解决了,又牵扯出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总之,现在风落失踪,慕远失踪,国师府的人正全力寻找他们下落。”焰离略为迟疑,还是对桐音说出部分情况。

“慕远师兄不是半月前去了九黎?他临走前,还特意向我打了招呼,怎么就莫名其妙失踪了,还有风落前辈,他……”桐音目瞪口呆。

“十天前,慕远刚进中原地界时慕珊便联系不到他。他失踪的西陵城郊,有多处打斗痕迹,只怕是刺客偷袭。”焰离解释道,说到后来,忽而一叹:“慕远离开九黎前传信给我,你说的不错,刺杀是风落的手笔。”

“可是风落与云华殿主无冤无仇,又为何要偏偏赶在新年时遣人刺杀呢?听说云华殿主宋御风,和他身边的大宗伯玉玑子都非等闲,风落只派个小角色刺杀他们,简直像故意让这刺杀失败一样。”桐音在心中盘算,头脑一转,又想到慕远失踪之事,忽然发现这一件件事情仿佛依次散落的珠串般,线头便是那张她撰写的礼单,而这礼单的起因,又是风落忽然离去,不管俗务……

风落酝酿的阴谋,无一不是针对她而来。

“我的猜测与你相同,只是……阿音,对不起,我便是信你,也无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对风落如何,”说到此处,焰离顿了顿:“风落暂且不提,现下最急切的是慕远。当初是我请师兄让慕远入世历练,此时慕远失踪,水云镜难寻其位置,此事我难辞其咎,怕是要离开国师府寻找些时日。”

“可是,我就只能关在这干看着,却无能为力吗?”桐音失望的垂下头:“师父,你以前便对我说,躲不过的事不如面对。我想知道师兄失踪的事,是不是和我有关?”

“……是。”焰离侧身,将神情尽数隐入黑暗:“这事比你想的复杂,你什么都不知,反而能保证安全无虞。”

“可是,师兄临走前就是一副躲闪样子,现在师父你也什么都不说。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总不能一直稀里糊涂,关在这只依赖你的保护过活!”桐音的口气忽然急了些,提高音量说了一句,又垂下头,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顶撞你,我也知道你的安排都是为我好。”

“是啊,现在你也长大了,”焰离长叹一声,拉过桐音的手,在她手心放了件东西:“这个你拿好,你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留在仙居极有可能会被质疑出身。此番我外出,府中守卫松懈,你若想像以往那般行走江湖,便找机会悄悄出府,在西陵城躲一段时间,等到风波平息就离开,换个名字和身份,不要再回来。”

“师父!”桐音咬住下唇,看向手心阵钥,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用力搓揉碾压,淋漓挤出鲜血,让她忽有些许窒息之感:“你这是要赶我走,不想要我这徒弟了吗?”

“你等我说完,”焰离扶住窗栏,继续说道:“你若留下,我会尽我所能护你安全,可是,我虽居国师之位,许多事情也还是无法做主,我不敢保证以我之力能否护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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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风的航海 于 2015-11-7 06:25 编辑

(16)浊气

小窗外,依稀可见点点星光,今夜国师府安静的出奇。

密室之中,一灯如豆。

桐音蜷缩床上,辗转反侧。

“己氏得夏伯之封,向来统领江南,自为其主,与中原井水不犯河水,几载之内算得上安全。我在花园树下为你埋下旅途当用的金银行装,你若去,最好取道中原往江南暂避,一两载之内,莫回中原。”

师父离开前的话犹在耳边,桐音紧握钥匙,迟疑不已。

这是两难的抉择。她若听师父的就此离开,很有可能失去师父,失去仙居,而她若任性留下,更大的可能是成为只能由师父保护的累赘,无论哪条路,其代价都是她不愿承受的。

木门轻响,只是一点动静,便分外明显。

桐音转头去看,却见门上的结界变化,仿佛有人正从外面尝试将其解开。

“谁?”桐音冷声喝问。

下一刻,困阵解,映入桐音眼帘的竟是一摆金袍。

风落依旧是如平常那般迷惑人的温和模样,手中阵钥与焰离先前给她的别无二致。

桐音悄悄将阵钥收入袖中,心想国师府主人走了之后,守卫果然松懈不少,或者说,那本就是师父故意为之,却恰好方便了风落。

“好久不见,”风落走上前来,一如往常向桐音打招呼:“桐音姑娘吃了不少苦头,我看着都觉得可惜!”

“你来做什么,”桐音拿不准风落知道多少,不动声色反问:“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总有沉冤昭雪的一天,前辈是要代师父放我出去?”

风落轻笑一声,居高临下审视桐音。

“桐音莫怕,风落此来只想告诉你些事情罢了,关于你的师父,以及,你本应拥有的权位荣华,”风落话说的极慢:“你可知,你本应是这王朝一半主人?”

“风落前辈这是什么话,我是云麓仙居的桐音,哪是你说的王朝主人!”桐音眉心微蹙,面容戒备:“在我沦为阶下囚时对我说这些,前辈觉得很有意义么?”

“你可知,你当年为何辗转拜入云麓,焰离名下?”风落轻笑,话音中带着蛊惑:“你师父啊,可不像你认定那样全无私心!”

“你胡说什么?”桐音冷声喝问:“风落前辈,桐音敬你的辈分高以礼相待,可你为何在背后妄议师父不是,这并非君子所为!”

“你可知,当年你若不曾拜入仙居会发生什么,”风落轻笑:“若慕珊没出现,你将被御史大夫益抒收养,认亲归宗,二八年华,嫁与二王子为妃。”

“我已在云麓仙居,你说这些根本不会发生的事作甚?”桐音总算伪装不下去,冷笑叱问。

“你可知,你本是那叛逆元仲的亲生女,命格高贵,有母仪天下之相?而你,本应嫁与二王子仲康为妃,助他夺位,虽贵为王后,夫妻间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风落垂下眼帘,凝视桐音神情:“你莫非以为,一心修炼法术的慕珊会在那个时间,恰好出现在那处私宅救下你,真是个巧合罢!”

“救人何须理由?”桐音冷笑:“我不信你说的这些,你再费唇舌也没用,我不会听的。”

“你听我说完再做决定,”风落不愠不恼,轻笑继续:“当年水云镜中有过影像——神眷之女,落难之时,无垢和焰离那般虚伪之人,又怎会承认,他们收下你,让你以为是他们救你,不过是为了你的命格?当年的焰离,本有入世辅佐启王的念头,收下命格至贵的你,这才在数年后居庙堂之上,顺利在西陵城这等卧虎藏龙之地争出一处席位。”

桐音转开脸不愿再听。

“当年啊,焰离只是利用水云镜的力量,把原本属于你的命格转移了一部分在自己身上,自此,隐忍蛰伏,闭门不出,终有一日,天道轮回之际,他将代替原本的你权倾王朝。”风落不管桐音是否理睬,自顾自不停说着:“而你,一个被逆天改命的可怜虫。你可知水云镜对你的预言只有一片血色,别无其他?这就是你当年被强行改命的代价!”

“闭嘴!”桐音冷笑:“我奉劝你,别趁着师父不在,跟我说这些废话。”

“呵,焰离一直照顾你,也无非就是因为,他抢了本属于你的东西,觉得对你有所亏欠罢了。人心本如此,无利不起早,这点,遍览群书的桐音姑娘,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是!”风落的声音极冷:“作为一个你不怎么喜欢的前辈,我劝你先别忙着否,我所说的不好听,却句句属实,端看你信或不信。”

“你还想说什么,全说出来,我这晚辈洗耳恭听。”桐音冷道。

“伯益一脉,血脉特殊。千年前,其先祖曾得西海神族点拨,拥有部分神之血脉,是以,人神混血,清浊并济,功力大成时,通鸟兽言,可使飞禽百兽为其所用。伯益便是其族人最后余下的一支,也是集先人血脉之大成者,”风落一边解释着,一边看向桐音:“我知桐音姑娘遍阅古籍,这些于你而言,早就谙熟于心。怎样,这清浊并济的血脉,可一直存于你身啊!”

“我修行云麓心法,体内自是只有至清之气!”听得风落越说越离谱,桐音总算忍不住,冷声反驳。

“哈哈,你可知,你为何修为却连个普通弟子都不如?不过是因为你血脉特殊,修炼多少清气,就会相应补足多少浊气。你只能用你拥有的一半不到的力量,自是速度慢得很。而那浊气嘛,早被你那师父封印住了,他才不想让你太过强大,威胁到自己的地位!”风落看向桐音的眼神倏忽带了同情:“这个可由不得你不信,你自己找面镜子看看,你额心是不是有个红色凤形花钿?”

桐音倏地转过头,冷冷的目光投在风落身上。

正如风落所说,她的额心有一枚凤形花钿,只是,她一向将其用法术隐藏罢了,除了师父之外,无人知晓此事。

风落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这就是当年焰离收你为徒时,在你身上设的封印,封住了你与清气并行的浊气,抢走本应属于你的命数,也夺了你成为强者的能力……什么国师首徒,你也不过是个一心信任着不该信任的人——可怜虫罢了。”风落轻笑:“你看,这不是有了结果么,一见我勘破你元仲之女的身份,他就慌了,处心积虑的怀疑我,迫我离去……哈哈哈,除了是前任掌门嫡传徒弟之外,他焰离有何资格居于国师之位?”

“闭嘴出去,”桐音冷道:“别逼我不客气,我倒是不介意再加个字。”

“怎么,心慌了,不信了,觉得你以前所经历的一切,全都是笑话了?哈哈哈哈,被人利用得团团转,却还不知情的付出全心信任,就连我风落都看不下去了,冒了危险来提醒你一声,要多加小心啊,说不定下一个被他推出去的就是你了!”

“风落,”桐音厉喝道:“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哈哈哈哈,可怜,着实可怜……”风落转过身来,忽的,又在桐音额心快速用指尖绘了个阵法图样。

桐音想要将风落推开,整个人却毫无力气,只能任由风落吟唱法诀,点点红色光晕浮现而出,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能封印部分元神的阵法。

她想要喝止,却仿佛被点了哑穴一般,只能不停翕动嘴唇,完全发不出声音。

及至最后一条线路贯通,风落方才收手,转身离去。看上去,竟是憔悴了些许,想来这阵法也耗了他不少功力。

桐音摸上额头,只觉得自己整个额头都像被火烧了一样烫得惊人,丹田之内充斥着一股让她觉得分外不适应的,强大的力量。

她控制住心绪,在手心燃起一小团火焰来,一时控制不住,那火焰竟是“嗤”的一声,燃了足有一人高,直将房顶都烧黑一片。

火焰的颜色竟是一半赤红一半墨黑,与她寻常使用的火焰截然不同。

难不成,风落所说的话有一部分是真,这就是让门派避之不及,能够惑人心智,诱人疯癫的浊气吗?

桐音略失神,事实上,她除了感觉自己又强了不少之外,还真的没觉出浊气那所谓控人心智的力量。

也不知是不是因她这所谓的半神血脉,这浊气就如她原本使用的清气般,极服帖的为她所用,全无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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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乱起

慕远用法杖支撑身体,艰难行走在这全然陌生的地方,举目四望,渺无人烟,想要求助都无处可去。

喉中干渴似烧灼,慕远勉强支撑自己走到不远处河边,想掬一捧水喝,却脱了力,跌倒在水边,神智亦不甚清晰了。

一双微凉的手扶住他。

慕远抬眼去看,朦胧目光中,只看到一抹水蓝,感觉到那人动作温柔,心怀善意,一直绷紧的心思便松懈下来,阖眼任由自己沉入黑暗。

……

慕远再度睁眼时,四围昏暗,只一点灯烛如豆,映亮了那堪称家徒四壁的房间。

身上的伤口已被人仔细包扎了,疼痛也消去大半。榻边桌上放着食水,虽简陋,对于如今落难的慕远而言,已是足够。

慕远只喝了几口稀粥便放下碗,支撑起身,想找人询问,好在还不等他走出几步,屋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来,一个皮肤水蓝,样貌奇异的女子端着水杯走进,看到慕远惊异的神情,微微一笑:“公子醒了?”

“姑娘,请问这是哪里,你……又是谁?”慕远心中有些忌惮,没让那女子端水靠近,只在原地作揖询问。

“我叫柔湖。不必害怕,我们鲛人女子容貌特殊,多避世而居,先前在酒坊村水边见你昏迷,便暂且将你带到我居所救治,五日方醒。”

“你说这儿是酒坊村?”慕远微微蹙眉,心道酒坊村离西陵城不算远,不过是地处闭塞些,向来与西陵联系不密,而这名叫柔湖的女子,看上去也是真的好意,不如暂且在此处养伤,想办法联系到焰离师叔他们问明状况,再行归去不迟,当下便向柔湖抱拳作揖:“在下慕远,云麓仙居弟子,无意流落此地,多谢姑娘相救之恩。”

“少侠不必客气,酒坊村外人来得不多,少侠可安心养伤,”柔湖微笑道,俄而,略施法术将自己变作一位水蓝衣衫的美貌少女:“鲛人外形终究不便,此后柔湖便以人类外形相见。”

“姑娘不必,我,我只是……”

慕远面色微红,眼看柔湖使用法术略有吃力,化作人类时,脸色也格外苍白,很显然,是最近几天为了救治他耗了不少功夫,心下不由得有些歉疚:“柔湖姑娘,这些天你受累了。”

“无妨,”柔湖微笑道:“我不过是做了我想做,也应该做的事情,你的身体更重要——啊,我险些忘了,这些食物是我晨间做的,也凉了,我去弄些热粥给你。”

“……多谢。”慕远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

她的这个人情,他终究是欠下了,以后总要寻机还上。

“柔湖姑娘,”想到此处,他低声唤道:“家中可有纸笔,还请借我一用。”

柔湖浅笑颔首:“我这便给你拿。”

拿到纸笔,慕远很快写了封信笺,言明自己如今情况,使了法术将之送回国师府。片刻犹豫后,他将收信人定为慕珊。

信笺寄出后,他忍不住微微笑了。

慕珊师姐知道他尚安好的消息后,也该放心了——如果,她还愿为他挂心的话。

   ***  ***
正是夜晚。

国师府因其主人不在而安静了许多。入世修行的弟子大多闭门修习,看守密室的侍卫们,亦有意无意离开不少,依旧守在门前的不过两三人之数。

桐音攥着阵钥,悄悄用水入梦迷晕侍卫,从密室中溜了出来。一路小跑到花园树下。她召出小火球照亮,很容易便寻到了师父备下的盘缠等物。

风落下午与她提及师父,她虽不曾相信对方说辞,却总觉得担忧——他如此有恃无恐的在自己面前炫耀,或许便是因为,已然有了万全把握,或者说,是一个可以将她,乃至师父一网打尽的主意。

桐音盯着行李包袱看了一会儿,思绪却飘远了。

如果,她真如风落所说,是元仲的后人……

桐音蓦地明白了焰离自新年刺客以来,对她的种种安排。

将她关在密室,看似囚禁,实为保护。而此时,她身份存疑,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以寻慕远为名义暂且离开,亦有一部分原因是想私底下放她离开,只因这是在他可能无法护她时,唯一能保全她的方法。

哪怕,以后将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相见。

而风落,又在暗中谋划什么?

无论如何想,桐音都不甚放心,心中种种情绪纷乱,她只能深深呼吸,强行将一切波澜压入心底。

难道……

桐音忽然想到了一个疯狂的可能性,整个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

可是,风落他真的会做出如此破釜沉舟,不顾仙居千年名誉的事情,只为了抢一个国师的位置吗?

桐音微微阖眼,双眼再睁之时,已是清亮坚定。

她快步走到国师府一处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以手为笔,写画着什么。

无论猜测是否为真,她也至少要尽自己的能力改变些什么。

最后一笔画完,桐音微觉脱力,却也知晓此处非久留之地,舍一段时间在外游荡,只要她与师父尚在人间,就总有再见之日,不必拘泥一时半刻。当下便放轻脚步,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走向侧门。

却不料,变故便发生在下一刻。

国师府门外仿佛只是一个唿吸间便灯火通明,无数禁军打了火把将正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杼默大人,小人敢以性命担保,元仲后人就被关押在国师府,得之便可在王上面前记首功。”一众西陵城禁军簇拥下,华丽的马车停下,第一个下车的不是别人,正是本应失踪的风落。

而此时,风落的神情竟是与平时不同的谄媚。他紧走几步,从马车上搀出一个身着华丽黑袍的老者,一迭声说着:“大国师明知元仲后人干系甚大,居功至伟,而只出手拦截关押,不将之进献王上,很显然,便是要那捉拿叛逆的首功啊!”

“本相心知,”杼默冷哼:“还不带路!”

风落连连点头,片刻追上问道:“那,杼默大人,您曾经应过我的事……”

“不就是个国师位置,我帮你坐便是!”杼默冷笑一声:“如果,你有把握能够对付玉玑子的话。”

“玉玑子?不过是个后辈罢了,有何可惧!”风落傲然不屑:“我若为国师,定不做如焰离那般瞻前顾后的懦弱之人,自然要在朝廷中为大人您的复出扫出一条康庄大道!”

杼默的面色这才温和些,微微点头:“废话少说,先把人找到!”

……

二人在禁军包围下小心翼翼踏入国师府。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竟丝毫未曾遇旁人,只有一间连着一间的跨院厢房,一眼看去,全然望不到尽头。

又走了许久,风落忽觉不对。

那跨院竟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般,了无人烟,了无生息,缥缈难近,不似真实。

“杼默大人,小心,”他拔出法杖,凝神戒备:“小的斗胆,我们怕是已被困入阵法幻境中!”

与此同时,国师府门前大树上,桐音屏住呼吸,默看树下被困在她亲手绘制的阵法中,只在原地走个不停的杼默一行,眼中神色是彻底的冰冷。

——果然,风落是打了这样主意!师父想来对此有些许猜测,这才故意将慕珊支走,只留个空壳将计就计。

想明白这些,桐音便继续动起脑子。

以风落的修为,破她的阵法用不了太久,而她又该如何在这短暂时间中避过那将国师府围成铁桶的守卫,逃出去藏身呢?

桐音的想法刚起,后面便有一队太虚观与云麓仙居弟子服打扮的人匆匆闯入,为首那个身形干瘦,一身太虚观高阶弟子袍,隐约眼熟。

“区区小阵,不过尔尔!”又一个身穿云麓仙居弟子衣袍的中年男人上前几步,将那阵法仔细观察一番,法杖挥动,不过须臾功夫,阵法便破。

“师父,您这几年不是一直驻守黑白羽森林么?”阵法破除后,风落当先搀扶杼默走出,向来人一揖到地。

“还不是受杼默丞相所邀,来国师府看看所谓的元仲后人罢了,”卓成文的眼神向风落身后看了看:“我倒是对她很有些兴趣呢!”

“你们云麓仙居的事,老夫没有插手的兴趣。风落,你跟老夫说过,那是个姑娘吧,”杼默看看卓成文的表情,再看看风落:“记得给她留条命,老夫还要向王上交差。”

“这是自然。”卓成文双眼一亮,连带着,他身边那个穿太虚观弟子服的中年男人亦难掩兴奋:“多谢杼默大人!”

说罢,二人跟在风落身后,急匆匆向国师府密室走去。

桐音趴在树上,用尽最大的定力才坚持住不要露出马脚,牙齿死死咬进手心。

尖锐的疼痛伴着血腥气直冲口腔,而她恍若未觉,只死死拿眼盯着那为首两人。

那二人面容纵然时隔多年,在她心中也还是如刀削斧刻般,只消一眼便可认出。

正是当年将她买回来,无尽虐待折辱之人,没有想到,这其中一个竟是风落的授业之师,云麓仙居前辈长老卓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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