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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布丁菟。 于 2017-10-4 15:58 编辑
一、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温柔的月斜斜地挂在天幕上，月光如银，似一层薄纱笼罩着静谧的大地，将万物装扮得分外宁静又神秘，点点稀疏散碎的星辰倒是给夜幕增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上，一匹通体黑亮的小毛驴百无聊赖地在草地上摩擦着前蹄，大红绸子扎成花球缀于颈前，几穗精巧的流苏挂于其身，倒是衬得它多了几分贵气。
毛驴的主人就在距离它几步远的位置，潺潺流水倒映出一副眉目如画。
一路颠簸并没有在她的衣襟上留下仆仆风尘，青葱玉指抚过额间散落的青丝露出精致的面容，眼波流转间竟是让这泠泠月光都失了颜色。
当真是倾国倾城色。
翻转手腕，一枚做工精致的木梳静静地躺在掌心，隐有几根青丝缠绕在梳齿之间，在月光的洗礼下透出晶莹的光泽。
木梳绾青丝，相思守一世。
“呵~”一声浅笑自溪边梳妆的女子嘴边婉转流出，却又很快消散，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记忆深处有位姑娘，妖媚入骨，倾城绝色，一颦一笑皆是万种风情。
光阴流转，岁月无常。水中的倒影与时光的记忆重合在一起，那是年少时的她。
彼时，她手执一把木梳对镜梳妆，木梳自发间轻轻划落至发尾，如同在抚摸上好的绸缎。
铜镜一隅依稀可见身后窗棂外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似是欲言又止，似是牵肠挂肚。
有道是多情却似总无情。
镜中美人樱唇微动，明明是一道甜腻的吴侬软语，却偏偏带着丝丝语意凉薄。
“你若走了，我就忘了你。
你若死了，我便改嫁。”
二、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绿娆从小便有一个梦想，长大之后她要嫁给这个大荒最厉害的人。
曾有好事的人问她什么人才算得上是最厉害的人，她却只是笑笑，凤眸微挑淌出无限风流意，纤长的手指端着那一盅流风似的美酒，笑吟吟地说，“我的英雄，我自己说了算。”
彼时正值太古铜门徐徐打开，藏于那扇隐秘之后的妖魔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当太阳将最后一丝余晖洒向大地，暮色四合，散雾弥漫，当真称得上是逢魔时刻。
绿娆便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她心中的那位盖世英雄。
耳边是同行伙伴的哭喊尖叫和野兽妖魔的叫嚣嘶吼，碎石飞沙甚至各异残肢在空中纷飞，脚边血流成河滔滔汩汩，面对如此场景的绿娆却难得地平静，双眸微合敛住万种风情，盘膝静坐于地面，仿佛以最虔诚的姿态迎接死亡的降临。
远处似有凤凰浴火鸣叫，隐隐掺杂着山间猛虎怒吼咆哮，沉浮间伴随麒麟低吟带起一阵地动山摇。
绿娆双眼始终微闭，静静地等待着被妖魔撕碎的那一刻，生死于她不过眨眼一瞬，不知会不会有疼痛感，她最是怕疼了。不过看那些妖魔出手狠辣，想来不会让她遭太多罪。
只是有些惋惜，她如此倾城之貌竟要葬在如此寂寥之地。
许是天妒红颜吧，她这般想着。
预想的疼痛并未袭来，等待许久的却是周遭呼吸可闻的寂静。绿娆略带诧异地睁开双眼，只见巨大的墨色邪影笼罩在她头顶，眼神清冷淡漠，恍然间，有一道声音自邪影一侧传来，“别怕，没事了。”
微微偏头，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邪影身侧，墨色的长发未束发带倾泻而下，露出俊美如画的面容，眼神温和不似邪影那般冷凝无情，眉宇间透着温柔安定，身姿灼灼，丰神俊朗。
月光泠泠，落在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三、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正如世间所有话本中所描写的那样，英雄救美，芳心暗许。
每当忆起那日的场景，都觉得格外的温暖安心。她将那个身影深深地刻在内心最隐蔽的角落，不敢轻易触碰，却又小心翼翼地怀念。她于他不过是一面之缘，却仿佛穿过了千千万万的光阴，恍如隔世。
所谓一见倾心，也不外如是了罢。
她想，她定是会记上一辈子的。
光阴一晃而过，岁月在她的身上印下了款款风情的同时也糅杂了她独有的优雅端庄。
世人皆传御庭园内有狐仙转世，惊艳天下。一句“只嫁盖世英雄”的誓言一出，更是引得大荒无数自命英雄的人物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恰逢中秋将至，御庭园大摆筵席，绿娆立于高阁之内掩唇娇笑，“若是有人能为我留住这一轮明月，中秋之夜我愿与他共赏。”
一时间无数以月为名的珍宝送入御庭园，只是不消半日却都被悉数送出，又引得无数公子扼腕叹息，悲叹佳人心思难解。
绿娆本身却并不在意，闲来无事绣一方锦帕，逗一逗家养的狐狸，只是会偶尔望向窗外，神思飞出不知去向何处。
中秋如约而至，绿娆早早打扮妥帖，这让侍女们生出一丝疑惑，并未听说哪家公子的礼物打动了自家小姐的芳心。
夜幕款款降临，绿娆抱琴静坐于花船之上，一身春江花月妩媚多姿。檀香冉冉升起，亦给这艘花船蒙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迷雾。
琴声自十指间倾泻而出，似一汪清泉淙淙流入，一折三叹。忽而琴音一转，竟带了些许寂寥悲伤之意。
琴音渐止，余音在净月湖上空缭绕盘旋。遥望岸边，有月白色身影驻足而立，许是感受到绿娆的目光，身形微动便来到了绿娆所在的花船上。
“闻你琴声似是委屈得要哭了，是以为我失约了么？”
温暖如初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歉疚与安抚。
来人一袭月白长衫，与初见不同的是并没有带着他贴身的邪影。他就这样清清朗朗地看向绿娆，是与初见时如出一辙的温柔与从容。
“你来了。”
世人皆以为她出题意欲刁难，却不知她想留住的那轮明月此时正在眼前。
四、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我本以为你不会来，但是你来了，我很开心。”
绿娆说这句话的时候檀香刚刚燃尽，泠泠月光穿过渐渐散去的迷雾倾泻而下，衬着那绝美的面容格外诱惑，发上珠光点点交相辉映，裙裾飘飘更显万种风情。
双眸盈盈，漾出一泓春水，再配上那似感叹似娇嗔的语气，许是无欲无求的佛陀见了也要默念几遍清心咒，摒除妄念。
“路上遇到些事情被耽搁了，”白止目光略带歉意，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这是我前些年游历时意外获得的月魄戒，赠与你作为赔礼。”
未曾想还有这种惊喜，绿娆支着额头，清亮的眸子里流转着烨烨光华，侧目看向递于自己眼前的锦盒。
里面放置的是一枚小巧的戒指，在月光下泛起银白色的光辉。尺寸与手指完美贴合，仿佛是专为绿娆量身打造的一般。有银色光环自指尖沿手臂向上盘旋，肩侧浮起淡淡的光晕，隐约可见一弯新月静静地立于光晕之中，安逸皎洁。
饶是见过众多珍宝的绿娆也惊异于这月魄戒是神奇与美丽。她从未想过，这人会赠她这般美好的礼物。
绿娆知道，自修罗场初遇，这人便成了她的心心念念。
但她也知晓，太虚观弟子素来严谨自持端正行止。
可是那样一位如玉公子，芝兰玉树，几乎是一瞬便摄了她的心神。她想，若是这样的一个人为她的美色所迷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于是她开口相邀，“中秋本是团圆之日，可惜我那御庭园太过清冷，恩公若是得闲，不妨去我那里小酌一杯。”
她虽自负于自己的美貌，但面对如此清心寡欲的太虚弟子白止她还是有一丝不安与犹疑。
只是未曾想，他不仅来了，还带着如此心思玲珑的礼物。
她很开心。
“你曾许诺若有人为你留住这一轮明月，你愿同他共赏中秋之月，”白止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那抹淡淡的光晕，湖水微澜，似是在湖面倒影中温柔轻抚着红衣女子的耳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叫暧昧的气息，白止浅笑低语，“如此也不算失言。”
绿娆闻言娇笑，广袖一拂旋身端坐于琴前，月魄戒带出的光辉在她周身划出一道浅浅的光线，光影间似有流霞飞舞，千万芳华，“那自然是不能浪费这大好的月光。”
语罢又是一曲自青葱玉指间跳跃而出，一双凤眸似是深情又似是迷蒙地看向白止。
我最想留住的那弯明月便是你呀，你知不知道。
五、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日子悄然而逝，蹁跹间，又见落花万千。
春花秋月醉里流风的日子让绿娆几乎忘了年岁，似是应了那句今朝有酒今朝醉，御庭园内夜夜笙歌欢声不断。
这日，天光未亮，绿娆便早早地醒了。
院内一片寂静安详，绿娆放慢了脚步，不忍吵醒这尚未苏醒的御庭园。
顺着长廊缓缓的走着，长发未系披散于身后，有风拂过吹散鬓边几缕散碎的青丝，平时妩媚照人的面容上此时却带着少有的淡然如水。风中带着微薄的花香，院内有几株梅花，花期未至，几枚淡粉的花骨朵羞涩地藏在绿叶下。
越过假山，绿娆一眼便认出了那站在梅树旁的白止。虽只是一道侧影，却依然有着卓然仙姿，还真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
这是令她欢喜雀跃的人啊。
几日的朝夕相处更是令绿娆感叹自己眼光独到，似乎每时每刻都让她惊喜不已。
“阿止。”她悄悄靠近，声音柔媚绵长，纤长的玉指划过那人宽松的袖摆，又顺着袖摆一点一点攀上那人的胳膊直至到达肩膀，指尖微动，“清晨露重。”
绿娆本担心白止会严尊礼教，是以她的动作也带了一丝试探。
然而白止像是毫不在意一般，稍稍侧身看向身前这位带着一身露气而来的姑娘。
是啊，以白止这般修为的人怎会不知她的靠近，此刻却又偏偏依着她这若有若无的暧昧。
这个认知让绿娆心中升起一丝雀跃，行为也更加的肆无忌惮。
正待她想进行下一轮的挑逗时，却见白止自腰间取出一把小巧的木梳，造型新颖别致。
“这把木梳是桃木所制，有安神之效。”言语间依然是澄澈温暖，如他的人一般，只是眸中似乎掩藏了些什么，快速闪过却又什么也没抓住。
绿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直到看到白止微红的耳垂才蓦然醒悟，心中充斥着满满的狂喜。
这本应不染红尘俗世的公子，竟以如此含蓄的方式表达对她的思慕。这让她如何不欣喜。
木梳绾青丝，相思守一世。
绿娆接过木梳，顺势袅袅旋身倚靠在他怀中。星碎光芒落入她双眸深处，樱唇微动，在那人耳边浅浅低语。
“阿止，我很欢喜。”
六、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一切的发展都是那么的出人意料却又顺理成章。
传闻御庭园传出喜讯，美人即将名花有主。
传闻御庭园的男主人翩翩君子，玉树兰芝。
传闻御庭园将拿出陈年好酒大摆筵席。
传闻……
这个大荒最不缺的便是八卦。
绿娆即将成亲的消息一出，无数儿郎扼腕叹息，却又好奇这位惊艳天下的美人选择的盖世英雄究竟具有何等风姿。
婚礼那日大荒为之轰动，艳红的喜色更是蔓延了整个燕丘，宴席摆了整整九天九夜，意欲长长久久，情深无悔。
绿娆想，她定是这个大荒最幸福的人。
绿娆生平有两大心愿，一是做一名旷古绝今潇洒恣意的倾世美人，二是嫁一位惊才绝艳的如意郎君。
如今两大心愿都已实现，她觉得很满足了。
婚后的日子更是幸福非常。
琴瑟和鸣，描绘丹青，无处不是一道旖旎风情。
就在绿娆抱着这个幸福的美梦准备一觉不醒的时候，她那位惊才绝艳的如意郎君却是给了她一道响亮的醒钟。
那日，绿娆刚自睡梦中醒来，罗衫半披，雾眼迷蒙，却见自己的夫君坐在桌案前眉头紧蹙，这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严峻神色。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她听到她的夫君说，“阿娆，师兄今晨来信，查到打开太古铜门的正是我们太虚掌门，而如今太虚观沦陷，我……”
聪慧如绿娆，自然知晓他未尽的语意。
她想怒目相向，她想摔门而去，她想让他放弃所谓的师门，然而她不能，她早就明白，她的夫君本就是一位心怀天下的盖世英雄啊。
半晌，她听见自己明媚甜腻的声音，“我从不拘束于你，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低沉的天气在御庭园上方盘旋，阴沉压抑，连说话都变成了一件小心翼翼的事情。
三日后，一场大雪席卷而来，整个御庭园淹没在皑皑白雪之中。
绿娆一袭醉太平款款婀娜，身侧是一株怒放的梅花，娇艳夺目。衣裙落在厚厚的积雪上，斑驳耀眼。
“我尊重你的选择，”她背对白止，玉指娇柔轻轻掐断一朵开的正艳的梅花，语气平淡听不出半点落寞神伤，“这一年，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
直至离开都未曾回头看一眼白止，徒留一地被揉碎的花瓣在一片纯白中沉寂。
隔日，白止收拾好行囊，站在绿娆窗外。
离别总是让人难以启齿，更何况归期未知，就连承诺都变得多余，这一别也许便是一生。
屋内的佳人对镜梳妆，一如当年那般摄魂夺魄美艳动人。那把曾经定情的木梳顺着她的长发轻轻梳下，一扇纱窗竟生生隔出了两个世界。
“你若走了，我就忘了你。
你若死了，我便改嫁。”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七、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白止的离开似乎并没有对绿娆产生什么影响。
她依然每日弹琴作画、诗书酒茶，过得好不惬意。
世人笑她红颜薄情，讽她薄情寡义，她却都是不管不顾，依然恣意潇洒地做着她的倾世美人。
若遇自命清高的卫道夫指着绿娆的鼻子大骂不知廉耻，她也不甚在意，悠悠地饮尽杯中美酒，以极尽优雅的仪态拭去唇边并不存在的酒渍，而后凤眸开阖流出妩媚妖娆，如蜜饯般甜蜜悦耳的声音自唇边溢出，“我的家事，与你何干？”
一时间也是唬得众多庸人无可奈何，摇头退去。
她很是喜欢这样的生活。
时光匆匆，恍然如梦。
她从未提起过他，似是那人未曾在她的生活中出现过。
前几日突然收到老友来信，邀约她一同前往有木原赛马赏月，这个提议让近来闲得发闷的绿娆万分欣喜。
牵着装扮精致的小白卢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不急不慢地走着，一路悠闲不忘游览草原的苍茫壮阔。她是如此地热爱燕丘澄澈湛蓝的天空和青翠无垠的草原。
掬一捧清水，在这迷离的月光下，隐约可见水中倒映着一轮明月，带着柔和的光芒微微波动。
绿娆从怀中掏出那枚银色的月魄戒，这么多年她一直将它稳妥收藏贴身存放。
银白的光辉自指尖蔓延而上，转瞬间一弯明月便静立于肩头，银白色光晕徐徐环绕，清清泠泠像极了那人的琅琅身姿。
仅仅失神了片刻，戒指又被收起放置妥帖。
这些年来，虽说从未刻意想念过他，但那人就这样慢慢渗透在心里的每个角落，让她越是淡忘越是怀念。
与老友会面那日恰逢中秋，一簇篝火在静谧的夜色中跳跃起舞，许是夜色如水月影婆娑，许是那酒香醇醉人太过霸道，竟是让绿娆生出了一丝醉意。
远处似是有人在吹奏熟悉的旋律，绿娆莲步微动，红袖生风，流风回雪间已是舞姿翩然，惊鸿艳影。
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她那精致的面容上，眉眼间透着妩媚风华，一瞬间令人心神动荡失了魂魄。那双凤眸比平日里更加清亮，似是燃着一团焰火，要将这天地燃烧殆尽。
忽而脚下一顿，身势不稳，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双凤眸中的火焰霎时熄灭，随之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容，如画般温暖缱绻。
她听到有个声音对她说，“我来了。”
远处隐有梅花悄然开放，暗香袭来，又是一年花好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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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4 0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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