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前九重天上有一只狐狸，叫阿庆。阿庆在最初的日子里过得很滋润。但是，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就比如，阿庆爱上了另一只狐狸，从而改变了她的一生。
2.
那是初春的某一天，空气中还残留着冬天凛冽的触感。阿庆耐不住性子，偷偷从九重天上溜了下来，寻了九黎的一处草地打滚。滚着滚着，她忽然发现远处的草丛里藏了另一只狐狸。阿庆好奇地走过去，那狐狸却不理她，只顾自己睡觉。阿庆便无趣地走开了。此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阿庆每天都能看到那只狐狸。慢慢地，阿庆习惯了那只狐狸的存在。终于，在春天要过去的时候，那只狐狸走到了阿庆身边，说你好啊，我叫阿筌。
3.
阿筌是什么样的狐狸呢？阿庆想了两百年，也没有想出这个愿意和自己共度一生的狐狸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如果一定要说，大概就是恰到好处吧。
恰到好处的外表、恰到好处的脾气、恰到好处的厨艺……有时候阿庆不得不怀疑，阿筌是三只熊猫特意送给自己的，可是他们都否认了。偶尔阿筌会因为这个笑话她，然后轻敲一下她的头。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阿庆算不出来日子。在九重天出现了仙人以后，一个叫仙凡有别的说法，成为了所有仙人的共识。渐渐地，很少再有凡人能得到从登仙台飞升的机会，人数越来越少，间隔也越来越长。
渐渐地，有些流言蜚语开始流传起来，明里暗里都在说阿筌的仙人之身来得不正，说他不过是靠着阿庆的关系，才被破格提升的。
阿庆想反驳，她想说仙人有什么好呢，不过是能和阿筌在一起的时间久一点，外加不用想每天吃什么罢了，难道她想和阿筌在一起久一点都不行吗？可是阿筌每次都拉住她。每次、每次都拉住她。
他说：“这是事实。”
之后过了没多久，有一天，只有阿庆一个人在家犯懒。有个小使女飞奔着过来找阿庆，吓得阿庆以为凤凰发现她偷拿梧桐的种子了。当她听到阿筌因为得罪了东海神王帝俊所以被当场打回凡间后，獠牙尽出，带着她的九根尾巴，将东海神宫掀的人仰马翻，以至于惊动了正在午睡的大道，各罚了两边三万字的检讨。
阿庆不服，本想再杀他个七进七出的时候，大道说：“你再不下去，阿筌的第一世就快过完了。”
阿庆这才意识到，时间，对于凡人来说是多么宝贵的东西。
5.
阿庆守着阿筌过了很久、很久。她看着阿筌成为一只蟋蟀、一只鸟；又或者一阵风、一场雪。可是很快，阿筌在第十三世托生于九黎的一户人家。几乎是一晃的功夫，阿庆就看着他从和别人青梅竹马、新婚燕尔，到子孙满堂、白头偕老。
当他们双双去世的时候，阿庆站在他们家门口，看着灵堂里摆着的那一口合葬棺材，突然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她失神地扶着门口的石狮子坐下，听着身后高高低低的哭声，一脸茫然。她试着去想，如果她是阿筌，会怎么做呢？
6.
敢想的、不敢想的，阿庆都做了。
什么孟婆汤、生死簿、阴阳鬼差，能砸的都砸了，不该打的也都打了；什么月老祠、神王宫、西昆仑山，能去的都去了，就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可是阿筌还是在规规矩矩地生老病死、顺顺利利地轮回转世。阿庆终于受不了了，跑去大道面前嚎了一整天，说你定的命轨太不讲理，我不服。
大道被吵得头昏脑涨，却也只劝她：“再等一等就好了。”
阿庆只得茫然地走出来。她心想，等一等，究竟是等多久呢？阿庆就有些泄气。但她还是尽心尽力地守着阿筌。阿筌变成一只鱼，她就把附近的渔翁都赶走；阿筌变成一朵花，她就兢兢业业地松土、浇水……慢慢的，到了阿筌的第三十一世，他又托生到了一户人家。
有一天晚上，阿庆偷偷地溜到了他的摇篮边上。当她摸到他软绵绵的小脸蛋的时候，她突然就下了一个决心。
7.
实际上一件事情看起来很难的时候，做起来往往就很简单。
阿庆不过用了些小手段，就让附近一户人家以为自己家多了个父母双亡外甥女。然后顺理成章的和阿筌相知、相识。等到了差不多的年纪，便很快地订了亲事。
只不过她会经常地想起孤月氏、想起帝江，然后回过神来就呸呸呸地说自己乱想。还好，成亲的过程很顺利，唯一的意外是阿庆不小心把藏在袖子里的苹果掉了出去——那是阿筌怕她饿了特意塞的。
8.
很快的，成亲之后没多久，阿筌便要外出求学了。送他出门的时候，阿庆习惯性地算了算吉凶，却算出了阿筌溺水而死的卦象。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算了一遍又一遍，溺亡、溺亡、还是溺亡。
怎么办？阿庆愣愣地站在那里。难道能心甘情愿地看着阿筌继续下一世吗？如果、如果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真的会甘心吗？
阿庆微张了张嘴，想要喊住已经上了马车的阿筌。可是有什么用呢？命轨是改不了的，除非……
除非是创世神。
9.
九重天上没有任意一个神仙知道阿庆是怎么偷到大道的棋盘的；也没有人知道她阿庆一个小狐仙怎么就敢用大道的棋盘去骗玄素。却只不过为了让他救下一个凡人。
可是她确实做到了，尽管失去了以一半的魂魄，她仍然很满意。她把自己仅剩的力量都用于维持人形。小使女偷偷下来看过她几次，她哭着求阿庆回去，说她只要肯认错，创世神们一定会帮她把魂魄补齐。
阿庆那个时候已经随阿筌在皇城里常住。每天的日程除了阿筌，就还是阿筌。那天她正坐在檐下给阿筌缝着衣服。
她递给小使女一条帕子擦眼泪，然后说：“没用的，我只剩这一世了。”
趁着小使女还没反应过来，她又说：“我怀孕啦。”
10.
知道自己的死期会是什么感觉呢。阿庆居然觉得很高兴。
那天得知阿庆怀孕了，阿筌便雇了车，带她去附近的寺庙上香。刚一进寺庙，阿庆就见玄素化作一个道童来找她。
玄素说，我救不了你。
阿庆不说话。
玄素又说，等过了这一世，你的寿命就尽了。
阿庆还是不说话。
玄素便看着她，指了指正在上香的阿筌，说，他很快就会成仙的。
他顿了顿，接着说：“可是他不会记得你了。”
阿庆的眼泪没忍住，重重地砸在地上。她说没关系，成了仙就能活很久、很久了，他不记得我也好。
这样就不会难过了。
阿庆擦了擦眼泪，笑着说。
发表于 2018-2-26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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