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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墨芷啃烧鸡 于 2014-3-21 08:28 编辑
9、
昆仑之巅,尘镜湖心一株瘦弱桃树又抽出新枝,奈何迟迟未发花芽。湖面明如镜,却不见俗世百态,唯有桃树单薄倒影。
“该您落子了。”男人嗓音清淡,闲坐湖畔琅轩树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银发女仙手执晶莹白玉的琅轩果,拧了淡淡娥眉:“容本座再思索一番.........”
“您上一子思索了四十九天。”男人仰头望向树上一袭紫袍:“上仙,您装睡装了三年,我替您对弈三局,可还满意?”
普贤睁眼飘下树,拂面而泣:“哎呀叶子亲亲~上神是出了名的落子慢啊~~若让我与她对弈,仙心仙骨都会被急碎的!”
普贤扫了眼玉盘,方才还泫然的泪眼瞬时盈满笑意:“上神,您又要败了。”
“还没结束呢!”女仙怒冲冲落子,愤然催道:“该你了该你了!”
男人慢悠悠执了墨玉剔透的琅轩果核,长指点向玉盘。
正欲落子时,尘镜湖忽起喧嚣。
司仪语声高亢,爆竹震耳。西陵城街道宽敞干净,沿途挤满了攘攘百姓,笑脸映得通红。
有人成亲,简朴得过分,新郎官骑着头小白卢,大红喜服不甚合身,露出截白净皓腕,紧紧牵着身后白马。
白马之上便是新娘子,红裙层层叠叠,马背上像是绽开朵艳丽桃花。
如此寒酸阵仗,百姓竟热情高涨。人们簇拥着一对新人行至东门一间简单宅子,孩子们嚷着闹着要看新娘子。
新郎官跳下白卢,急切地将新娘揽入怀里,轻声细语一番,才朝人群笑道:“今日吴瑾得偿夙愿,承蒙各位乡亲迎送.......”
“废话个啥,快洞房啊!”人群里有汉子高喊,引来一片笑声。
那新郎正是三十岁的吴瑾,一双桃花眼喜悦得要溢出水来。他紧了紧怀里的新娘,转身入了宅子,匆匆行至简单挂了红帐的卧房,轻轻放下怀中人。
红棉布缝就的盖头被新娘扯下,女人生了一双墨绿大眼,漾着盈盈水光。
“夫君,我饿了!”
吴瑾喜不自已,捧了她的脸细细亲吻,不住地唤。
“墨芷,墨芷......”
尘镜湖映着大红喜色,昆仑之巅回荡欢声高嚷,热闹一片。
男人懒散神色未动,落子没有丝毫犹豫。“该您了。”
女仙瞪大金色的瞳:“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你心尖的人嫁给情敌啦!哎呀你看他们要羞羞.......”
男人垂眼打呵欠:“用幻象引我分神,这法子您总共使了二十七次;趁我分神篡改棋局,使了十三次..........您着实该换换新招了。”
女仙甩袖拂乱棋局,恼得跳起身,裙裾飘飞如絮。
“这种凡人的戏耍一点也不适合本座!”
她掠上湖面,噼噼啪啪踩湖水,紫袍仙人在男人对面坐下,笑吟吟将散落玉盘之上的棋子扫净:“来来来,我们来打发打发这无聊光阴。”
对面无甚回应,仙人抬首望去,男人手里仍执了颗墨玉,神色落寞。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寻讨个答案。
“这幻象,不知有几分真假。”
仙人把玩着手中白玉,还未回答,湖上传来道冷哼:
“既然想知道,不如自己过来看看,装什么镇定啊哼...........”
男人探寻地看向对面,紫袍仙人微微颔首,对面人便急急起身快步而去。
湖面映出碧蓝天空,一只瘦弱仙鹤自远处徐徐飞来。
仙鹤之上,一道姑睡得正酣。道袍破旧,长发在风中更显凌乱。
“她要去燕丘。”女仙玉指绕上几缕银白发丝,每当这般姿态,便说明她生出些许猎奇趣味。“这旅途,是她的死劫。”
说罢,女仙轻轻弹指,凡尘那头的仙鹤踉跄一翻,还在梦中的道姑从空中滚落。
湖边立着的男人浑身一绷,湖中照出道姑如落叶飘荡的影,但见一团雪白光亮从她腰间钻出,迅疾飞向地面。
道姑轰然落地,砸在软绵绵的灵兽灵猊身上。
“命挺大啊.....”女仙眯起眼,眸光艳艳。
男人轻轻舒气,唇角扬起来。
湖心单薄的桃树颤颤巍巍,新枝尖上生了朵小小花苞。
苍穹无言,星辰斗转。
莹莹点点星光汇成长河,静谧岁月里流淌不息。
一颗星子急促闪烁,生命尽头迸出如霜碎光,颓然跌落。
银丝飘扬,一只如玉琢般素手轻轻打开手心,托住穹顶落下的残星。
掌心一翻,火红星子急速坠下,穿透九天云雾,红尘滚滚,带着灼人的热,直向凡间大地而去,不偏不倚砸向一道模糊人影。
衣衫脏乱的女人,走得极缓,猛地团身一滚,险险避开砸落的星子。
一只土黄牧羊犬朝她跑去,女人伸手揉它脑袋,笑容像是春日朝阳,说不出的生机盎然。
女仙懊恼地甩手:“不砸了不砸了!这家伙命真硬!”
紫袍仙人悠哉撩拨星河水光:“您随手弄倒的老树砸断她几根肋骨,推她进匪窝差点丢了性命,这一路更是连个果子也没施舍.........上神玩得可开心?”
“哼!”女仙扭头嚷,“回昆仑!”
远处静立的男人收回望向苍空繁星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看了眼浑浊凡尘。
“上神且慢。”紫袍仙人微微一笑,“我倒是有个解闷的法子。”
江南木渎镇,青瓦房层层叠叠,一间小楼建在街角,牌匾上“回味坊”三个字写得雅致规整。
二楼雅间,南溪半卧软榻之上,把壶独酌。木桌对面趴着墨芷和骨头,一人一狗饿得连话都不愿说。
一楼灶房中,酒楼老板娘围着锅灶团团转,江南女子嗓音柔软,连生气都带了几分娇嗔。
“普贤!!你说的解闷就是让本座来凡间煮饭么!!”
酒楼老板相貌普通,一双眼却生得晶亮。
“自然不是。”老板好心情地挽袖,“是来做菜。”
老板娘气得小脸泛红,老板已兴致勃勃地忙开了。“总见着凡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食谱我也瞧过不少,倒是第一次亲手做.....”
鲜嫩鲶鱼下了锅,滋滋溅开油光。
老板娘眨眨眼,怒气被抛在脑后。
“走开走开,让本座也玩玩........”
一个时辰过去,灶房外响起道弱弱女声。
“老........板...........还能不能上菜了...........倒是再添点茶水啊.......再不来点什么,我就把你家桌子给啃了..........!!”
灶房内,一男一女望着一地数十个烧糊的菜式干瞪眼。
“上神,再不端个什么上去,墨芷娃子今日就要*在门外了.”
“那把这些端上去好了!”
“.........别说墨芷,哪怕小仙我吃了您这菜,也会魂飞魄散的。”
老板娘愤愤甩袖,仙气喷薄,一地焦黑糊块化作精致菜肴。
“要不是想留着她慢慢玩,本座才不费心留她性命.......”老板娘端起盘五花肉,扭着小蛮腰踏出了灶房。
老板笑笑,眼里涌起莫名情绪,移步走近灶台,细细揉起一团松软面块。
墨芷打着饱嗝捂着肚子随南溪挪出回味坊,忽的被老板叫住。
年轻的老板满面笑容,热情地递上一包冒着热气的物什。
“本店特色糕团,客官尝尝。”
墨芷伸出的手顿了一顿:“要钱么?”
老板笑眯眯摇头,墨芷这才接过。“生意兴隆,生意兴隆.........”
墨芷与南溪身影渐淡,老板娘倚着酒楼木门望向立在街道中的老板浅笑:“哟,上仙竟然还有这种手艺!”
老板边笑边摇头:“做了几十个,只有一个能看。她手里那些,大多是仙法变的。”
他眯起眼,看见夕阳橘色里,墨芷颇满足地往嘴里塞糕团,一个接一个。
忽然,她停下动作,腮帮鼓得圆圆,瞪眼看着手中一团被咬了一口的浅色糕团。
“那个是我做的......”老板窘迫道,“果然比别的要难吃一些。”
墨芷呆呆望了那糕团许久,仰头眨眼,抑灭泪光。
她掏出葫芦,小心地将那半块糕团收了进去。
街角立着的老板一怔,夕阳流泻暖华,曳出他长长的影。
昆仑之巅,独自守在湖心桃木旁的男人似是感应到什么,望着清澈无波的湖面,垂首轻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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