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书天下·浸墨】[长篇连载]彼岸的此方（更新至六十章，已完结）——by一笑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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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出租车停在一栋很普通的楼房前，蚀龙给他指了指写着二单元的门牌号，叫他去那边有数字的地方按1101，然后就风驰电掣的走了。 张凯枫默默地过去按1101，没过几个呼吸那数字盘就亮了起来，有个不知从哪响起来的声音道：“……谁？” 这是槐江的声音。 “槐江？我是张凯枫。” 那声音一下子就惊讶起来，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翻倒的响动。 “张凯枫？你也来了，刚来？……等着，我下去接你，不要动。” 张凯枫不知他什么意思，就在门口站着。 又过了五分钟左右，门后传来咔哒一声清响，接下来是槐江推开了铁门，一把把张凯枫拉了进去。 张凯枫打量着槐江，他记得在还没来的最后时间曾去看过这只承影魔，那会儿的槐江盔甲厚重背着棺材，面无表情少言寡语，那叫一个铁面无情。 眼前这只呢…… 上面一件超大T恤，底下一条花花绿绿大裤衩子，张凯枫看着他只觉自己要热成了人干。脸上还笑眯眯的，要命，在困兽刑牢里哪见这魔笑过啊？哭过倒有，就是酋死去的那次。 是不是这些人到这边来，都会先烧坏脑子，性格大幅改变？ 照这个推论。张凯枫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不去找七夜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 ……酋？ 张凯枫感觉自己好像又忽略了什么。 槐江扯着他进了电梯，张凯枫对一切不了解的东西都保持着沉默，这东西和天机营的那个比较像，他知道是干什么的。 电梯门打开了，槐江掏出钥匙开门，把他拉进屋去坐着，关了门，又开始打量他。 “今天去接人的是墨姬公主吧？……你没跟着她？” “两夫妻的，我不太方便。”张凯枫道。 “那来这儿也行。”槐江开始翻箱倒柜：“你热不热，穿那么厚，把衣服换了，我给你收拾房间……” 张凯枫不知该怎么应对如此颠覆成唠叨老妈子的槐江，只得保持沉默。 不过衣服是要换的，正如墨姬所说，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所有内力，剑术都没了。 要不然最开始直接御剑就走了，何必跟寒霜在快递上扯皮呢。 槐江给他抱衣服的时候犹豫了那么一两秒——然后非常果断的抱出一身白衣服。 棉的，质地柔软又轻巧。运动衫的式样，张凯枫换上以后左右动动，意外的发现很合身。 很合身…… 张凯枫又愣了愣，槐江很明显比他高一个头，这衣服绝不是他的。 再四处打量一番，很多东西是双份俩类型的。 “这里不是你自己住？”张凯枫把自己的衣服叠好，槐江给收进了柜子底下。 “是啊，我是房客，蹭住的。” “……房主是谁。” “主君啊。”槐江一脸理所当然，“你身上的衣服也是他的。” ——该说我早就想到了吗？ ——槐江你个忠犬这么性格偏差果然不是没理由的。 ——我要是住过来了是不是直接可以给这房子改名叫夜安城？ 张凯枫一瞬百感交集，吐槽与吐槽的碰撞在脑海中炸出火花。 换了衣服，两个人重新坐回客厅的沙发上，槐江给他倒了杯酸梅汤。张凯枫现在还是处于满腹疑虑的状态，不住地四下打量：这是个三室两厅的房子，有一扇门一直都是关着的。 “主君在里面。”槐江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解释道，“主君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一会儿会出来的。” 张凯枫点点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张凯枫是想问不知道从哪开始，槐江也想问，但是酋还没出来，他也不好先问一遍，不够麻烦的。等张凯枫喝了第二杯酸梅汤，身上汗都消差不多的时候，槐江才总算找到个话题。 他笑着道：“凯枫你来了正好，有人陪我看电影了。” “看电影？”张凯枫有点发愣。 “是啊。”槐江起身到旁边茶几上取出两张巴掌大的小纸片，“这可是连座情侣票，我趁打折抢的，谁道主君死活不去……他明明可喜欢看电影了。” “我有个问题。” “问。” 张凯枫一脸乖乖好学生的模样看着槐江：“什么是电影？” “啊，电影，电影就是……” 槐江想了想，拎出个并不恰当的比喻道：“你听说过云麓仙居的水云镜吧？” 张凯枫懂了。 张凯枫又问：“连座情侣票？” “就是一个名目，比单买省钱。单买三十一张，这个两张二十。” “酋没有打死你吗？” “……”槐江道，“主君没打算去，我怎么说他都不去。票是明早的场，临时还找不到别人去……那不就是就白买了。” “所以我来的正好？”张凯枫揉了揉太阳穴。 “没错，简直是天赐良缘……啊不，天赐良机。”槐江笑着看了眼房门，“怎么样，去不去？” 张凯枫觉得自己真是做错决定了，不该来的。 “去是没问题，反正我现在两眼一抹黑空闲的很，可是酋为什么不去，你得告诉我。” “这个真不知道。”槐江很诚恳地道。 “不是因为看电影也不是因为情侣票？” “真不是，主君可喜欢看电影了。”槐江道，“再说打折的票，情不情侣也没关系吧。” “那电影叫什么？”张凯枫问。 “《兰陵王》。” “兰陵王是什么？” “兰陵王就是主……” 槐江还没说完呢，锁着的门就打开了，酋慢悠悠地从屋里晃出来。他身上穿着一件超长的白色衬衫，手里拿着一块西瓜……皮。 然后顺手把瓜皮扣到槐江脸上，去厨房洗手了。 ……张凯枫默默无语地看着槐江镇静地把西瓜皮从脸上拿下来，然后去水池子那儿排队洗脸，还道：“主君，我知道您是请我吃西瓜，可我喜欢吃瓜瓤。” “吃你的西瓜皮吧。” 酋洗完手开了冰箱另拿出块西瓜，想了想又拿了一块，过来递给张凯枫。 张凯枫保持无言地接过来咬了一口。 那厢槐江见没自己的，也去开了冰箱，然后特委屈地回头喊了一句。 “主君，西瓜呢？我昨天可是买了一整个啊。” “就剩这两块了。”酋头也不回地道，末了还对张凯枫说，“赶紧吃。” “……” 张凯枫默默咬了一口。 两个人一边吃瓜一边目送槐江钻进了酋刚出来的房间，然后表情悲愤地捧出一堆西瓜皮。 “赶紧去买，别傻愣着了。”酋摆摆手颇指气使地道。 槐江灰溜溜地换了出门装下楼买瓜。 张凯枫觉得想要理解面前场景的自己双商都不够用了。 酋吃完西瓜道：“别理他，伊就是个蛇精病。” 我记得在北溟的时候你才是那个蛇精病。张凯枫在心里默默的说。 目送槐江拎着垃圾口袋下楼之后，酋笑眯眯地打量着张凯枫。看得出来他很想过去捏着人下巴再居高临下一会儿，不过这行为从张凯枫开始抽条儿他就不再做了，现在也不过是想想。 酋把桌上的垃圾盒冲张凯枫推了推，笑道：“你怎么来的？” 张凯枫说：“我也不知道。” 继而他又问：“无寐侯大人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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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酋确实早就死了。 　　这没什么好说的，不仅仅是酋，蚀龙应该也早就死了。 　　那么这些“死去”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呢？ 　　张凯枫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酋一边拿纸巾擦手，一边挑着他细细长长的眼角看张凯枫。 　　“这还用问？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死后的世界’，来的人，都死了。” 　　“都死了？我记得我没有……” 　　“哦？” 　　昔日的夜安少帅在夜安城主那审视又玩味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小声地道：“我记得我才和陆师兄……” 　　“陆师兄，陆南亭？就是那个弈剑新掌门？”酋的目光愈发玩味。 　　张凯枫觉得自己没法答话了。 　　张凯枫决定换话题。 　　张凯枫道：“城主大人还是给我讲讲这个世界吧。” 　　 　　槐江拎着一大堆东西回来的时候，这昔日的上下级正相谈甚欢，根本没人理他，更别说接把手了。他往客厅瞅了一眼，很自觉地自己放下东西收拾好，拎着肉菜迈进厨房。 　　当然肯定还有一个大西瓜。 　　张凯枫偏头去瞄槐江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就问：“槐江也死了？什么时候？” 　　提起槐江，酋撇撇嘴，一脸嫌弃。 　　“我还想问你呢。如果说死亡顺序对应来这里的次序，你应该知道他怎么死的。” 　　张凯枫道：“我真不知道，我领了夜明城后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本来想去，又……” 　　“我知道，前几天七夜家二房来了，说了颛顼的事。”酋浑不在意地说，“这种事，那人做的出来，手下的命都不当命的。” 　　“是是是，哪和大人您似的……”张凯枫随口附和。 　　酋看出他的意思，撇嘴。 　　“你说槐江？这家伙来了以后，除了我谁都不认识，又什么都记不清，没办法只能把他养家里。问他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本侯手下怎么会有这么个窝囊。” 　　槐江在厨房连打两个喷嚏，酋登时就坐直了吼过去：“你给我注意点！冲着菜打那菜还能吃么！” 　　槐江特委屈的回道：“主君，属下不是故意的啊。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混蛋在背后骂我……” 　　张凯枫噗嗤一声偏头开笑，酋的肤色也是那种偏黑的，这会儿黑里透红，眼睛里的火焰都要喷出来了。 　　“本侯是光明正大的骂你！！！！！！” 　　“主君放心，我知道，那混蛋肯定不是主君！” 　　…… 　　…… 　　…… 　　张凯枫笑够了，指着厨房问气得跌坐在沙发上的酋：“那人真是槐江？我记得他也没这么……” 　　“嘴贱是吧？”酋被噎得没好气，喝了好几口水。 　　某少帅老实点头。 　　“是槐江没错，不过那嘴，本侯也不知道。”酋耸肩，懒散道，“随他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张凯枫继续点头——然后他想起刚刚貌似忽略了的一句话。 　　“等等，前几天来的，七夜家二房，是……谁？” 　　 　　七夜家二房，就是当年在朔方城见过的那位独眼药师秋千。 　　张凯枫感觉自己的脑袋隐隐生疼。 　　对这个消息，他第一反应是“七夜的审美什么时候崩坏成这样了”，第二反应是“难怪我直觉不能跟墨姬走”，第三反应才是“秋千……卧槽，一层的那个鲛人？” 　　事实上，由于轮回塔结构的特殊性，几乎每一位进了轮回塔并成功到达二层以上的人，都有幸见到了七夜城主的旷世竹马青梅恋。 　　如张凯枫这种剑阁弟子还有心思感叹了一句七夜好艳福，鲛人公主长的不错。 　　然而不知为何，张凯枫是想了一会才忆起秋千的长相的，大约这段记忆在他脑中太不重要。 　　酋没就这个问题说太多，他向来对这种八卦不太关心，虽然还是一清二楚……张凯枫又问了几个问题，也就作罢，因为饭菜的香味传出来了。 　　“不说了，吃饭。”酋干脆利落地道。 　　“这个时间……？” 　　酋看了眼表。 　　“四点半，也不是很早。” 　　于是两个人转移到了餐厅，槐江围着围裙非常居家的端饭端菜，张凯枫想帮忙，被酋给按住了。 　　“你就把他当保姆。”酋一点都不给面子的道。 　　“主君，人保姆好歹还按月拿工资呢……” 　　“包吃住已经很看得起你了！” 　　槐江委屈的放下碗筷开了酒。 　　“统领的饭菜居然做的不错？”张凯枫惊讶地看着一大桌席面。 　　“还好。”独自忙了两个多小时的槐江也总算坐了下来。 　　“两个月再练不好，纯属活该。”酋颇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张凯枫到底还是没问例如槐江和酋来了多久的问题，因为夜安城的两个魔都对他举起斟满了酒的杯子。 　　“欢迎我们夜安少帅重归夜安城。”酋懒洋洋的道，“槐江半个月后收拾包裹滚出去。” 　　“……我来之前签了墨姬殿下的合同，去七夜的公司当财务顾问。” 　　“那你半个月后收拾包裹滚出去。” 　　“……” 　　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三个曾经的魔都笑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张凯枫躺在床上，并没有半分睡意。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有些太多，他能接受，但不代表能全部理解。 　　他必须要慢慢捋清才行，包括这一天见到的人，包括他头脑中有些混乱的记忆，有些他可能遗忘了，有些没什么用处。甚至曾经不甚注意的人，他也得回忆起一些蛛丝马迹来。 　　这个世界……真是太奇怪了。如果是死后的世界，那么槐江真的死了吗？七夜，墨姬，都是活着的啊。他甚至记得自己站在狮子崖，看着陆南亭语气温和的对着那黑的幽深的剑影说话，大道口中束缚自己的心魔终于消失，他还记得陆南亭转过身来看他，温暖又诚挚的目光。 　　他死了吗？很明显也是没有的。 　　那么，这里究竟是“死后的世界”，还是有些别的秘密呢？ 　　肯定不仅仅是“死后的世界”，有些人知道什么，但是却并不说。 　　张凯枫的嘴角微微上扬。 　　刚好我初来，正是无所适从，就让我来看看里面的秘密吧。 　　比如说，近在隔壁的槐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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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张凯枫起的很早，这和他在北溟呆了多年留下的军事化生活习惯有关。 　　可是槐江起的更早，因为他就是张凯枫的教官…… 　　所以第二天早上张凯枫被槐江推醒时，他苦大仇深地看了眼墙上的钟。 　　四点四十四。 　　他想死。 　　“统领大人你这有点欺负人啊，昨天还说我是客人要好好招待呢。” 　　“嗯，你昨天是夜安少帅，今天是丁等杂碎。”槐江监视他穿上衣服，指着卫生间叫他去洗漱。 　　“丁等？……这地位下降的是不是有点快？” 　　张凯枫跟着槐江的亲自演示洗脸刷牙，然后进了厨房。 　　“一点都不快，今天你做饭。”槐江一本正经地说，“我负责动嘴。” 　　张凯枫也不生气，认真地跟槐江学这些基础的生活技能。昨天晚上他已经和酋说好了，半个月后就搬出去。 　　并不是每个人都和槐江一样寄人篱下寄得理所当然兴高采烈……说回来，在夜安城的时候，槐江这个左亲卫统领虽然忠心，却从来也没这么跟着主君寸步不离的啊。 　　 　　张凯枫的学习能力还不错，什么微波炉电磁炉燃气炉电饭锅的基本操作都很快就弄了明白，等到他自己住，至少不会发生由于不会做饭而*或者因为随便开炉中毒而死短路而死之类的悲剧了…… 　　“其实我还是可以吃饭馆吃小摊吃外卖。”张凯枫把最后一盘炒青菜端上桌以后，一边擦手一边真心实意的说。 　　“你一初来乍到的能有多少钱天天下馆子。”酋对此表示了不屑，“还是你去找七夜预支工资？本侯穷的要死还得养个没用的保姆，可不会支援你半分钱。” 　　槐江适时捂住心口。 　　“大不了我就回来蹭饭。”张凯枫装作没看见槐江，理所当然地道。 　　“……你们两个都给我滚！” 　　 　　早饭之后两个人果然都滚了，酋啪地关上了自己房门说要工作，张凯枫才想起他还不知道酋到底是干什么的。有心想问一句，结果槐江已经换上鞋，拉他出门了。 　　“走走走，早场的电影，你说了要陪我去的。” 　　“我没说不去，啊……” 　　张凯枫的正阳鞋也被收起来了，换了一双很明显是新买的白色运动鞋。槐江昨天可谓是超级大采购，衣食住行全给他来了一套新的，也不知花了多少钱。 　　挺合脚的。 　　张凯枫心知肚明，这些东西与其说是槐江，还不如说是酋给他置办的。如果说七夜墨姬是同辈之间的战友或朋友，那酋是真心的拿他当晚辈疼，虽然嘴毒了点…… 　　两个人走到楼下，据槐江所说，那个影城并不远，走过去就可以。再走二十分钟就是那条街。所以看完电影如果他不饿，还可以去那边转一圈。 　　张凯枫是无可无不可的，结果这时候他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一个女人幽怨又悲伤的在那里唱：“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槐江昨晚已经教了他手机的用法——打电话，发短信和查百度百科，可不熟悉就是不熟悉，还是槐江提示，他才手忙脚乱地从衣服兜里翻出了墨姬给他的那个手机，按了接听。 　　来电显示是墨姬，接起来也是墨姬的声音。幽都公主愉悦地问他下午有没有事，七夜听说他来了，想见见他。 　　张凯枫看了眼槐江，就应了下来。两人说好下午三点在那个咖啡馆见面，墨姬还嘱咐他“要是找不到地方记得打车啊～”…… 　　…… 　　挂了电话，张凯枫看向槐江，槐江点点头：“那上午就直接回去吧。” 　　张凯枫说了好，两个人慢吞吞往电影院走。他们的票是上午十点的场，现在才九点半。 　　 　　进场之前得在外面等着，张凯枫找了个没人的位子坐下等，槐江买了两杯可乐过来，递给他一杯。 　　该说不愧是情侣场，这二人一桌的等待区坐的几乎都是一男一女的小情侣，偶尔有两个妹子手牵手亲亲热热的走过，像他们俩汉子却是绝无仅有的。 　　余光瞥见身侧那俩不断看着他们窃窃私语还露出奇怪笑容的妹子的张凯枫悔不当初，他总算知道酋为什么不来了…… 　　“你想多了，主君才不会介意这个。”槐江好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借着喝可乐的姿势凑近低声道，“上次他还故意跟我装情侣骗人家的优惠券。” 　　“……” 　　张凯枫吐槽无力。 　　转念一想，酋连装狱医扮红脸的事儿都常干的，这种事对他来说……好像还真不算什么。张凯枫想了又想，觉得酋能做到，他也不能差太多——不就看个电影么？ 　　他就也坦然了，一双遗传自剑阁的漂亮眼睛左看右看，迷倒大片妹子的同时也不忘拉来大片汉子的仇恨。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那些妹子的目光从他这儿转移到槐江身上后，起初仰慕的目光统统变成了遗憾，而汉子们仇恨的目光纷纷变成了庆幸…… 　　“噗。”槐江憋着笑又吸了口可乐，幸灾乐祸道：“你还是别看了，作茧自缚。” 　　张凯枫自然懂他什么意思，恶狠狠瞪他一眼还没回嘴，就见负责维持秩序的服务员妹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俨然熟人地低声问槐江：“你分手了？怎么这么快就换了新男友？” 　　槐江的笑容顿时僵住，好一会儿才跟妹子解释起来，等妹子走开，张凯枫已经笑瘫在桌子上了。 　　所谓习武之人耳清目明，妹子的声音虽然压的很低，他听的也不是什么问题，没想到这么一会儿槐江已经升级为始乱终弃的渣男了…… 　　“下次坚决不能买情侣打折座了！”槐江恶狠狠地磨牙，“全价票我也认！” 　　张凯枫擦擦笑出来的眼泪道：“有什么用，除非你换一家电影院。” 　　“……主君也是这么说的。”槐江捂住了脸。 　　正说着，那边广播喊着可以进场了，两个人站起来跟着队伍往里走，前面发眼镜的地方忽然顿了顿，好像是夹在眼镜上的那种3d眼镜没有了，工作人员正去别的厅口拿，那两人只能先等在旁边。 　　张凯枫经过那一男一女的时候注意看了一眼，男子一米七左右，四十多岁的样子，并不是很高，也不算特别矮，一身得体的休闲服，无框眼镜，不急不躁沉稳安静的站在那里，很有一股令人安心的气质。 　　他手里牵着一个一米五左右娇小的齐肩短发少女，十八九岁的模样，不像是情侣，更像是父亲和女儿。少女的刘海扎成一缕，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明亮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 　　这两人站在那里，样貌不是很像，但周身那沉稳又令人安心的气质很是相似，是长期潜移默化才会有的那种。 　　在张凯枫看到她的时候，少女似有所觉，抬眸对上了他的目光。 　　清澈又美好的目光……平生仅见。 　　槐江拉着他坐到位置上的时候，张凯枫还在想着那双眼睛。 　　“怎么发呆？” 　　张凯枫猛地回神，摇摇头道：“没什么。” 　　“没什么？发呆发的这么明显。”槐江道，“还是看见谁了？” 　　张凯枫往门那里看过去——恰好那两人正往里面走，便指指两人道：“我总觉得他们给人的感觉有些特殊。” 　　槐江借着即将昏暗的大灯看了一眼，愕然，然后笑了。 　　“你感觉还挺准，那两个人，男的叫莫非云，大学教授，旁边的叫可芯，是他的养女。” 　　他凑到张凯枫耳边，小声地说：“和我们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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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兰陵王》。 　　截的是兰陵王高长恭金墉解围的那段历史。张凯枫对此完全云里雾里，但鉴于槐江表示这就是个说书人讲的话本，他还是津津有味地看满了全场。 　　电影演到兰陵王在战场上当众摘下头盔，露出那张姿容柔丽的面孔惊呆众人后，张凯枫掏出了他的手机，打开百度百科。 　　看到体柔心壮，战功卓越的评价后，他默默地关了手机。 　　……嗯，可算知道酋为何不来了。 　　看完电影出来十二点，张凯枫还想四下看看莫非云和可芯的身影，结果没看见，大概他们早就走了。槐江懒得做饭，路过饭馆拐进去买了三碗冷面就打算凑合过去。遛遛哒哒往回逛。 　　“你下午准备怎么过去？”槐江问他。 　　“打车吧。”张凯枫想了想。 　　“还真打车啊……也行，用我跟着么？” 　　“……不用，我迷路了给你打电话。” 　　酋家里的地址张凯枫已经记下来了。槐江还给他配了钥匙，教了他开锁关门认钱，所以自己出去一会还是能得到信任的，槐江嗯了一声，说：“那我就不跟着你了。” 　　他想了想又说：“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话说着就到了楼下，槐江闭了嘴，开门按电梯。 　　等打开家门，他顿了顿：酋的拖鞋放在门口，出门的鞋被穿走了。 　　张凯枫跟在他身后带上门，自觉换鞋然后坐到沙发上。槐江把手里的冷面放进厨房，推开酋房间门闪了进去。 　　不一会儿他出来了，皱着眉，很快又恢复了平常表情。 　　“主君有事出去一趟，他让我回来以后也过去，你自己没问题吧？” 　　“没问题。”张凯枫答道。 　　“行，那我出去了，记得吃饭，墨姬那里你两点半出门就行。” 　　“知道了。” 　　槐江回房间换衣服，拿了个黑色的皮包，又把一个镶着粉色花边的白钱包塞给张凯枫，没再多说什么，急匆匆的又出了门。 　　咔哒一声，人走了。 　　 　　张凯枫目送槐江离开，低头翻了翻钱包。红票子不少…… 　　连他都记住有事打电话了，怎么，酋要出门，要槐江跟着……都不给他打个电话？ 　　算了。 　　张凯枫把疑惑压下，熟练地找出筷子吃冷面。然后找出本《你不知道的一百个家电使用方式》看起来。 　　 　　两点半。 　　张凯枫打了个出租，报出那家咖啡馆的名字“月光”。 　　 　　他到的时候是两点五十，墨姬已经笑眯眯地等在里面了。她总是那么悠悠闲闲的，这会儿正拿着调羹，不知在吃什么甜点。 　　看到张凯枫，她眼睛如昨天一般亮了起来，笑吟吟地招手。 　　“这边这边～” 　　待得张凯枫坐下，她又睁大了眼睛，满脸天真好奇似乎看见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怎么了。” 　　“不愧是北溟最负盛名的军队培养基地，就是我也没能力把你一天就调教成这样，无寐侯果然是厉害啊～”墨姬笑的十分古怪，“墨小夜那孩子，教了那么久，还是不像我。” 　　“……”张凯枫道，“你果然是故意骗我的。” 　　“哪有。”墨姬很是无辜的一摊手。 　　“你不是故意诱导我这里都是活着的人吗？看到酋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哈，你也没问我啊。”墨姬看了眼表。 　　“三点过了……我给七夜打个电话。” 　　 　　这个电话的结果是七夜得加班半小时，墨姬挑起半边眉毛对那边不知吩咐了什么，张凯枫无所事事，就也看着外面的街景。 　　等待的半小时里，张凯枫从墨姬这儿也知道了一些东西——比如说，墨姬是这家咖啡馆的幕后老板——难怪她似乎整天都悠闲地坐在这里享受生活。 　　然后聊到接人的时候，张凯枫忽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 　　“所有的人都是你接吗？” 　　“哈哈哈……怎么可能啊。”墨姬这次真是直接笑倒了，“我不过是无聊，指望着能遇见几个熟人而已，你以为真的会有人接啊？” 　　“……啊？” 　　幽都公主揉了揉笑出的眼泪。 　　“老实说吧，这地方，一年也来不了几个人。谁有心思每天盯着来？再说，难道他们八大门派啊王朝军的人，也让我接？不打起来才怪呢。” 　　“所以我才想问问王朝那边是什么情况。”张凯枫道。 　　“随缘呗，撞见了就是运气。”墨姬无所谓的道，“本来就没几个人。” 　　张凯枫道：“我见到好几个了。”他把见到莫非云和可芯的事儿告诉了墨姬。 　　墨姬一开始听见莫非云这名字的时候还能笑着点头，到可芯立马神色大变，直接竖起手指让他闭嘴，然后小心翼翼看了旁边一眼。 　　张凯枫莫名其妙地住口，跟着看了过去。 　　 　　正是下午时分，咖啡馆里零零散散坐着几桌低声交谈的人，而最角落的那一桌挡在几盆巨大的绿色植物之后，很难有人注意到那个位置。 　　张凯枫此时留意看过去，才发现那里还坐着一个人。 　　而且是个很难形容的人。 　　那种玛丽苏的小说是怎么形容主角来着？“她30公斤的体重，盈盈一握的细腰上有一对e罩杯的胸，面孔单纯又妖媚，时而圣洁时而多变，笑起来满天都是飞舞的玫瑰，七彩的长发在阳光中闪耀灿烂的颜色……” 　　即使那边那位是男的，而且体型样貌都正常，笑起来世界也没给他什么背景加成，奈何他那一头挑染成七色的头发简直不能再抢镜了…… 　　“……那人谁？”张凯枫好容易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仲——哦，他现在不让别人叫他那个名字，非说自己叫殷华。”墨姬见他并没注意这边，放松下来道。 　　“……他往那一坐还能有客人吗？”张凯枫捂着胃。 　　“所以没见我特意给他安排了那么个座位？”墨姬也很无奈，“不提他了，我就是和你说，别在他面前提可芯。” 　　张凯枫自然能猜出来仲那个字后面应该加什么。王朝与幽都之间有一张细细密密的网，细细地去想，几乎所有人间都有联系。 　　能让墨姬顺他意思称呼的，仲开头的名字，大约也只有成王仲康了吧。 　　关于仲康——不，殷华和可芯之间的事，墨姬只是让他回去问槐江。自己一字不提，也可能是因为本人在场的缘故。还好没多久殷华就结账走了，又等了一会儿，昔日的朔方城主在千呼万唤中，终于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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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抱歉抱歉，临时有人来闹事。” 　　总有些人的存在感是灿烂夺目的，比如说七夜到的那一刹那，张凯枫感觉自己的心抽搐了一下。 　　……当时绝对是刚过来脑袋不清醒了，绝对是。为什么要放弃如此一根大腿跑去抱槐江那个精神不正常的白痴？ 　　眼前这人西装革履，英气逼人霸气侧漏，又用一件衬衫显出了潇洒不羁，耳朵上还打了个银光闪闪的耳钉，上面镶着黑色钻石，一看就是精明强干大总裁名门贵胄公子爷，虽然他本来就是。 　　可这气场也太特么的足了吧？之前七夜统管朔方那么多年，到轮回塔前还能嗅到霸气盔甲之下隐藏的二货气息，看起来就很好骗那种，怎么衣服一换，气场也改了呢？ 　　张凯枫打量他五六分钟，最后的感觉就是：这位除了脸，哪哪儿都和印象里那只不一样啊！没错，就跟槐江似的！ 　　张凯枫肆意打量七夜的时候，后者正泰然自若地把公文包放到墨姬旁边，然后对自己妻子点了点头。 　　“算了，你可是够忙的。”墨姬翻了个白眼，“你们都认识，我不多说了，慢慢聊。” 　　“哟，七夜殿下。”张凯枫抬手打了个招呼。 　　“哟，张大魔君，可又落到我手里来当军师喽～” 　　七夜弯下腰，很是亲热地从后面搂住他肩膀。 　　“……”张凯枫把肩上那只爪子扒拉下去，黑着脸道：“七夜总裁，请自重。还有谁特么是你军师？别翻老黄历。” 　　七夜偏头看了眼墨姬，墨姬对他点点头。 　　于是七夜殿下又把爪子搁上去了。 　　“咱不翻黄历，就说现在……你不是都收了我的顾问聘请书还签了合同了吗？顾问和军师能有多大差别。” 　　张凯枫默默更改了自己的评价，这无赖样和以前还是挺像的。 　　    　　闹了一会儿，七夜坐到了墨姬旁边，摆手叫了杯咖啡。 　　“不闹了，说正事——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你适应的怎么样，当财务顾问怎么也得了解一下这东西，你心里有数没？” 　　张凯枫道：“七夜殿下，你是在怀疑我智商？” 　　“我哪敢。”七夜耸肩。 　　    　　其实七夜请张凯枫吃饭还真没什么大事，墨姬早先已经啧啧啧的感叹过了，他适应的比自己想象还要快，并不需要太过担心。至于在轮回塔里的事，谁也没问。 　　张凯枫一边喝咖啡一边打量面前的夫妻二人，明明该是一死一活——不，他们明明都活着。 　　那酋是怎么回事？还有秋千，秋千应该也死了。 　　他有点犹豫该不该问，心不在焉地看向店门。正巧有两个青年拉拉扯扯地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他还认识，正是昨天给他送快递的快递员。 　　他此时正抓着另一个穿着格子紫衬衫，休闲裤的青年胳膊，生拉活拽地把他往里扯。 　　远远地都能听见他喋喋不休的训诫声：“……你是不是天天跟蝎子蜈蚣待久了，脑袋也不好使了？老子好心好意请你喝咖啡你还一脸不乐意，出钱的是我好吗？……” 　　“我是为你好，你丫的要是有钱能不能早点看了房子搬出去，天天睡大堂你还挺开心的是不？元术不说你还……” 　　“哎呀哎呀今朝有酒今朝醉，兜里有钱别浪费，屠云你再扫兴我跟你翻脸了啊……” 　　墨姬也看见了他们，忍不住笑了笑，对两人示意后起身。 　　“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 　　随后她就去了寒霜那张桌子。 　　随后七夜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张凯枫收回目光看见他这一出，顿时眼皮狂跳，没好气地道：“公主殿下很吓人吗？” 　　“怎么会。”七夜一点不好意思没有地答道：“这是做贼心虚应有的表现。” 　　“……”张凯枫道，“听说你二房秋千来了，是真的？” 　　“什么二房秋千？”七夜疑惑地反问。 　　“秋千，你不知道？”张凯枫被他问住了。 　　“我应该认识这人吗？”七夜理直气壮地道，“你要是说我当年朔方城那个给我治眼睛的药师，她在我公司呢，难不成我还拿她当二房？” 　　“……行，不提这个。”张凯枫摆手，“那你又怎么墨姬了，还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跟你说了也没用。”七夜道，“你才来几天？什么都不熟悉呢。” 　　“哦……我懂了。” 　　“懂什么了？” 　　“没什么。”张凯枫笑眯眯地喝了口咖啡，又冲墨姬那边努努嘴，“那边是怎么回事？那两个人是谁？” 　　“看不出来你张大魔君还挺八卦。”七夜知道他转移话题，也没揭穿，道。 　　“不是。”张凯枫道，“昨天我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他对我说，让我把白正阳换下来。” 　　七夜笑了。 　　“是这个意思啊，那没错，你说的是T恤衫那个吧？那是负责咱们这个街区的快递员，叫寒霜，住在街那边的宠物店里。旁边的叫屠云，是那里的一个店员。” 　　“那里的人，你有兴趣也可以见见。” 　　 　　七夜的语气，很奇怪。 　　是那种明明很熟却完全不在意的那种。 　　这种熟，张凯枫很清楚。是调查的事无巨细却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那种熟。寒霜就在这条街上，墨姬也在，而且墨姬和他很熟。七夜却有意从不和他们接触…… 　　熟是因为他们和墨姬走的近，还是因为他们同样来自“那里”，还是因为别的呢？ 　　这是张凯枫回去的时候脑袋里想的几个问题。 　　当然，有一个问题他根本就懒得想了：七夜根本就没有轮回塔的记忆，他根本就不知道秋千是谁。 　　 　　槐江说要去接他，可临出门前走的那么急，张凯枫也猜有什么事，就也没给他打电话，自己慢悠悠往回溜达。正是六月中，天黑的晚，街道上人不少，多是纳凉的住户们在外面聊天。张凯枫混在里面，除了高出平均值一大截的样貌外毫无突出之色。 　　他打开门的时候，槐江和酋都已经回来了。酋蜷着腿在客厅看电视，音量极大，连走廊里都充斥着女主“欧巴，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幼稚”的声音；槐江在厨房拌凉菜，辣椒油的味道直冲鼻孔，张凯枫默默地偏头，忍住打喷嚏的冲动。 　　“回来啦？”槐江冲他打招呼。 　　“回来了。”张凯枫换鞋往里走，酋盯着电视目不转睛，就冲他摆了摆手，张凯枫很自觉地回卧室换衣服，关上门的瞬间，他忽然愣住，然后吸了口气。 　　淡淡的，处理过的血腥味。 　　在辣椒油的强大刺激下，瞒住别人是很简单，想瞒住他这个血海中杀出来的幽都魔君，难了点。 　　而他在关门瞬间凝住的面容不知何时已落入了酋眼里，昔日的幽都无敌战将眯了眯眼睛，露出有些恍然的神色。 　　然后酋敲了敲桌子，在电视剧里女二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对厨房吼：“槐江！你给我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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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张凯枫出发去上班的第一天，酋破天荒地换了身西装送他上班。 　　张凯枫道：“我能找到地方的。” 　　酋一脸嫌弃：“你说你答应七夜干什么，要找工作你找我啊，连槐江那吃闲饭的我都养的起，那货的公司里面不知道都什么鬼……” 　　张凯枫没反驳他，只是勾着嘴角偏头笑了笑，破天荒地显出一抹怀念来。 　　“要是舍不得，我以后就还回来住。”他笑吟吟地说。 　　“别，我舍得的很，本侯家里用不着那么多人。”酋道，“爱睡哪睡哪，本侯懒得管你。” 　　“好好好，是是是……” 　　 　　话说着出租停了下来，外面北溟集团的大金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张凯枫便道：“我去了。” 　　酋目送他开门下了车，摇下车窗道：“去吧，祝你武……一路顺风。” 　　张凯枫走进了传达室，酋重新让司机开车，对张凯枫的能力，他从来没怀疑过。 　　更何况那些需要用到的专业知识，可是他九幽之主无极魔尊，亲自领着教了一个礼拜的。 　　七夜很快就出来了，亲自把张凯枫带了进去，一路的人见了他俩都先规规矩矩地叫姒总裁，然后悄悄打量他，这让张凯枫很是诧异。 　　七夜和王朝早就仇深似海了，这他是知道的。据他所知，当年七夜不但剜了双目，而且对天发誓要毁了夏朝，自名七夜，从此姒武观这个名字就算废掉了。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死去后来到这里，七夜这名字根本没有姓，他也不会把姒这个他父亲的姓拿出来用吧？按理来说，他应该更倾向于用他母亲的姓…… 　　这个疑惑到底还是没能问出来，他和七夜熟是没错，但有些东西不是随便就能提的。更何况在他见到自己的同事后，他直接震惊了。 　　 　　那会儿七夜已经带张凯枫转了一圈他的办公室，墙上的画和角落的花都是他喜欢的干净简练的风格，张凯枫坐在办公桌后面正熟悉着一堆表格和数字，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个一米五左右矮小而佝偻的女子，独眼，白大褂，抱着一个厚厚的蓝色文件夹。她脸上的口罩也没有摘，目光扫过张凯枫后落在了七夜身上。 　　“早上好，姒总裁。”她说，“这位是？” 　　张凯枫把目光投向七夜。 　　“这位是我们前些日子特聘的高级生物研究员，秋千。”七夜一本正经地介绍道，“这是新来的财务顾问，张凯枫。” 　　“张顾问，您好。”秋千说。 　　而没想到某位八卦主角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张凯枫就直接愣了：原来来的不是小美人鱼秋千，是独眼婆婆秋千…… 　　 　　秋千很明显认识他，就像他也对这个独眼药师有印象一样。不过秋千没多说什么，自顾自办正事。她这次是来找七夜要研究经费的，七夜接了文件夹，索性就坐在张凯枫这边的沙发上，一页一页的看，不时抬头询问些什么。秋千站在他旁边，几乎和坐着的七夜一样高，七夜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成，拿去找财务。”七夜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从胸前的口袋掏出钢笔，刷刷签上自己名字，合上文件夹递给秋千。秋千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 　　“等等，你要去哪儿？”七夜叫住她，“财务不就在那么？” 　　“财务？” 　　张凯枫一脸中枪地指着自己，目光相对时成功得到七夜肯定的点头。 　　张凯枫认命地接过报表干活，七夜不放心地看了一会，电话忽然响了。他摸出来那手机一看，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刻不停地往外走。 　　这可好，门一关，屋子里就剩下这俩人。 　　“你申请的是一年的经费啊……”张凯枫有点费劲地看那些词汇，随口问道，“怎么这时候要？” 　　“我上个月都在做准备，用不到的，现在才开工。”秋千道。 　　“上个月？” 　　“嗯。”秋千想了想，补充道：“五个礼拜前。” 　　张凯枫就闭了嘴，也签上字。 　　 　　正事办完。秋千拿回那个文件夹转身想走，张凯枫在后面叫住了她。 　　“先等等，我有些事想问你。” 　　秋千便转回来。 　　张凯枫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小声问她，“七夜怎么不认得你了？你都表了白，还这副模样吗？” 　　秋千睁大独眼惊奇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的……你也在轮回塔？” 　　“嗯，轮回塔二层。”张凯枫道。 　　“是这样，那魔君也曾见过殿下与我的记忆了，难怪。”秋千说，“城主殿下似乎没经历过轮回塔的事情，墨姬公主也是。我来了以后就发现，只有我记得轮回塔里的事情。” 　　“没别人知道了？”张凯枫想起酋，顺口问。 　　秋千想了想。 　　“你知道酋吧？” 　　“我住他那儿。” 　　“那没错了，他也知道。” 　　“他？” 　　张凯枫想破天也没想到朔方药师秋千和夜安城主酋有什么关联，便等她继续说。谁知秋千说到这里换了个话题。 　　“你有身份证吗？” 　　身份证，张凯枫当然有。是槐江昨天回来连着新西装一起丢给他的，还叫他收好，说挺重要的。 　　“谁给你弄的？” 　　张凯枫哦了一声，“我懂了，难怪酋会知道轮回塔。” 　　秋千点到为止：“所以他也知道，不过他答应保密的。” 　　“这样。”张凯枫道。 　　“对，不过只有我记得那些，久而久之的自己就也怀疑了，还以为全是做梦呢。我又担心殿下的眼睛，就仗着那点小关系来做研究员。”秋千说着，又温柔地笑笑——她依旧戴着厚厚的口罩，张凯枫只能看见她仅有的那只眼睛弯了起来，是漂亮的弧度。 　　“那你现在的样子？” 　　“我自己选的，这样挺好。”秋千朝他微微鞠一躬，“不管怎么样，魔君知道那时候的事情，就说明我经历过的不是一场梦，就够了。” 　　她又冲张凯枫笑了笑，转身出去。 　　 　　张凯枫目送她离开，十指交叉拄着下巴。 　　——说起来，似乎还不知道无寐侯大人是做什么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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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所谓财务顾问这种活计，其实是墨姬临时想到的，用来套牢潜力股张凯枫的办法，幽都魔君的智商和经历使他对这些东西理解的非常好，所以磨合期一过，他也渐渐上了手。唯一不太爽的就是总有女同事找各种理由跟他说话，各种烦不胜烦。 　　于是张凯枫也学会了躲懒。 　　他躲懒的时候顺便发挥了一下弈剑听雨阁独有的人格魅力，在同事们嘴里套出了几条很有意思的八卦。 　　——当然，这些八卦基本都是围绕着某年少多金霸气威武的总裁大人的。 　　比如说，北溟集团总裁姒武观先生虽然雷厉风行果断狠绝但情商低劣不好勾搭；比如说，姒总裁当年创业起家的经历堪称传奇；比如说，姒总裁一直在找一个什么人，虽然还不知这人是男是女姓甚名谁，但多少人都对此心照不宣。 　　关于第一个八卦，张凯枫默默回忆了一下龙门客栈的那位名叫金镶玉的老板娘。不好勾搭是没错，不过让别人以为你和他勾搭上了那似乎非常简单；关于第二个八卦，张凯枫回去跟酋闲聊时后者几乎咬碎了牙：“你知道那货怎么起家的吗？” 　　“怎么？”张凯枫不明所以。 　　“买！彩！票！” 　　“……”张凯枫蓦地悟了。 　　至于最后一个八卦，他想了想也就明白了。 　　虽然不知他，七夜，墨姬，槐江这些人是怎么来的，但这个世界的主题还是亡者。理论上来说，所有死去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 　　启王不算死，眷夫人，墨姬，秋千都在，那他要找的人——这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看来七夜果真是傻的，连你都知道他在找逄决了，他还试图去瞒墨姬。” 　　某编号1101的小区房子里，前夜安城主一边嚼花生一边看电视一边评价。 　　“他瞒着墨姬干什么。”张凯枫很不理解，“以公主殿下的性格，也不会阻止他找兄弟报恩什么的吧？” 　　“谁跟你说是报恩了。”酋嗤之以鼻，“明明是报仇好吗？” 　　“报仇？”张凯枫愣了愣，他脑中还回忆着轮回塔中七夜心脏碎裂的那一幕。 　　那么深厚的兄弟情谊，还要报仇？——等等…… 　　酋半眯着眼睛看他，点了点头。 　　“还行，不是太蠢。” 　　张凯枫无暇顾及酋的评语，迅速地理思路：七夜没有轮回塔内的记忆，他不记得秋千，自然也不知道逄决偷袭他真正的意思，那他…… 　　“就算是他还不知道之前的事，墨姬公主也不记得，那找到逄决对质一下不就得了？” 　　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你怎么知道墨姬不记得轮回塔？” 　　“秋千说……” 　　酋这次把目光从电视移到了他身上，眼里流露出几分失望，以及恨铁不成钢。 　　“她说的你就信？亏你还是幽都魔君。至于对质，想对质，等他找到人再说。” 　　张凯枫讪讪地应了一声。 　　然后他偏头想了想，有点期待又有点试探地问某无极魔：“要是死去的人都会来这边的话，你能不能帮我找个人？” 　　“你要找谁？” 　　“……江惜月，就是那次……” 　　“别说了，我记得她。”酋打断了他的话，又撇了撇嘴，“你跟那女人还真是感情深厚。” 　　“那是因为……” 　　酋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找人无所谓，你又不是第一个托到我头上的，不过这人选可真是令我吃惊，本侯还以为你第一个会想找羯。” 　　羯？ 　　张凯枫一愣。 　　羯？ 　　是了，他为什么不找羯？ 　　在得知死去的人可以重新相见后，他不仅没有想起羯，而且似乎在下意识的忽略他，试图抹煞这只犬妖的存在。被酋提起后，他也没有半分忽略羯的愧疚，而是隐隐有些恐惧？ 　　这不对啊。 　　 　　昔日在强盗营地，是羯在张宪忠手下护住了他；在夜安城，是羯和他朝夕相对互相扶持，在应龙村，是羯用巨大的身躯在弈剑听雨阁早设下的陷阱里护了他……那一幕幕，就算在记忆里都是激烈而鲜明的存在，这世界上只有羯是不会害自己的，那为什么不去找他？当然要去找他，羯才是最值得亲近，最信任的人……可是那种遍布全身的冰冷是什么？明明是记忆中最温暖的存在，为什么想到他……身体会本能地厌恶，恐惧和害怕？ 　　 　　在张凯枫挣扎不已时，酋盯着自家少帅，眼里露出极玩味的目光。 　　他似是很满意自己这一句话造成的效果，看够戏才拍了拍手，叫他回神。 　　“行了，跟本侯聊天还分神，我看你心思根本没往这用。赶紧滚，本侯不想看见你。” 　　“……是有点恍惚，可能太累了。” 　　张凯枫从善如流地站起来打算往卧室滚。他也曾问过酋的职责，结果酋眨巴眨巴眼睛很是认真地告诉他，他是xx医院的特约医师，专治疑难杂症的…… 　　你信吗？换我反正是不信。 　　酋不想说倒是真的，似乎除了那次有意想把他拉来入伙失败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自己的工作。张凯枫听懂后便也没继续问，他只要知道夜安城主在某方面非常神通广大就行了。 　　比如说，能给他们这群突兀出现的人弄来极完整全套的身份证明，还都是真的；比如说，在茫茫人海里寻找一个人——他询问的时候并没报什么希望，只是顺口一说，更多的是想请七夜顺带帮个忙，没想到酋直接应了下来。 　　对了，身份证都是他办的，想找人应该不难吧？ 　　那七夜是委托谁找人的？既然酋就能做到寻人，那按理七夜也不会舍近求远，除非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酋说的一句话很有道理，没有谁的话是完全可信的，是真是假，还得自己判断。 　　还有，在酋到来之前，他们怎么处理身份问题？ 　　张凯枫忽然想起一个人：莫非云。 　　如果说死亡时间对应到来的先后，那么在他知道的这些人里，在玉玑子拜入太虚观前就死去的莫非云绝对是来的最早的一个。 　　不过莫非云他不认识，仅仅一面之缘就说这些似乎不太好，还是等找到江……江惜月再说吧，她应该也来的很早。 　　张凯枫这样想着，却忘了一句话。 　　有些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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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接下来的时间都很平静，张凯枫成功地在公司混满了一个月。有七夜时不时的照顾，过渡还是很轻松的。他又是个高级金领，朝九晚五再惬意不过。下了班也不急着回家，还可以和墨姬喝杯咖啡什么的消磨时间。 　　唯一要忙的事，也就是找房子了。 　　对的，找房子。 　　夜安城主一向说一不二，半个月后果真提了要张凯枫搬出去的事儿，张凯枫当时很是无奈，表示自己赤贫阶级入不敷出，怎么也得等到发工资的。酋就通情达理地点头，宽限到了月底。 　　虽说是金领阶级，初来乍到也领不到多少钱。七夜知道张凯枫这会儿的处境，大笔一挥就给他预支了到年底的年薪。十几万看着多，买房子当然是不够的，何况还有生活费。 　　张凯枫知道酋的意思，是要他尽早能独立起来，就把问题告诉了他。酋摸摸下巴，很快出了个（非常馊的）主意： 　　“你跟槐江合买一个得了。” 　　“……这是不是太不靠谱了。” 　　酋也知道这主意不靠谱，想了想道：“你先看吧，找好房子告诉我，差的钱本侯借你，然后叫槐江住过去给你付租金。” 　　张凯枫不知道自己该摆个什么表情回应，默了一会儿，他说：“好。”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在槐江一无所知的前提下。 　　 　　张凯枫来的时候是七月初，最热的天气还未过去。七月底开始找房子，现下已经进入八月，天气转凉，也快立秋了。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一，张凯枫回去后，向两人宣布了这个利好消息。 　　“恭喜啊，那就是打算搬了？”槐江一边擦手一边随意地问。 　　“是啊。”张凯枫道。 　　“什么时候搬？”槐江又问。 　　“就这几天吧，是精装的，不用太费事。” 　　“那我帮你打包。” 　　“不用了。”酋插嘴道，“你也一块过去。” 　　“……主君？！” 　　酋无动于衷地挑眉：“你有意见？” 　　“……属下能问问为什么吗？” 　　“这还用问？”某无极魔尊一脸的理所当然，“你不是人家教官么？最后教教人家怎么对付物业。” 　　槐江悲愤地看了眼张凯枫。 　　“主君，他早就出师了。” 　　酋打了个呵欠：“反对无效。” 　　 　　槐江用出浑身解数还是没能让酋改变主意，三天后的早上他还是陪张凯枫一起滚蛋了。临走前酋还似笑非笑地警告他，如果敢挂着个陪住的名头再跑回来就有他的好受。槐江立即泄了气，灰溜溜地上了车。从张凯枫的角度看，某左亲卫统领上车后就一直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竟是极颓丧的样子。 　　张凯枫看了眼酋，又看了眼槐江。 　　这位昔日在夜安城里以勇武，冷静，内敛出名，同时也绝对不算蠢的承影魔，不可能这么离不开酋。 　　 　　两个人都坐在后面车箱里，旁边是打好包的一个个箱子，随着车身一震，搬家公司的小货车开动起来，酋冲他们招招手，随着汽车的一个拐弯消失不见。 　　不知沉默了多久，在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中，张凯枫撞了撞槐江。 　　“槐江，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啊，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槐江头也不抬：“问。” 　　张凯枫就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槐江这次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看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愿意搬。” 　　张凯枫有点尴尬，末了还是点了点头，又保证道：“我不会告诉他。” 　　“你告诉主君也无妨，主君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槐江想了想，道，“我来这里最初的时候一直浑浑噩噩，也记不清是怎么见到主君的了。主君问我怎么死的，我根本就不记得。” 　　“都不记得？”张凯枫问。 　　“记得的像是夜安城……三百多年重复单调的记忆，也分不清什么远近详疏。”槐江摇摇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也记不清主君消失后后发生了什么，主君的脾气，你懂的——” 　　“我懂。”张凯枫有点怜悯地道，曾经得力的亲卫统领成了这么个迷迷糊糊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就算在这一切全然陌生的世界里总算有了个熟悉顺手的属下，也不能阻挡骄傲的无极魔看某人不顺眼。 　　“现在好多了。”槐江没有看张凯枫，继续道，“只是我总有一种感觉，不能让主君离开我的视线。” 　　“感觉？” 　　“说不清楚。”曾经的承影魔有些烦躁地道，“就是好像有个人一直在对我说，不要让主君离开我的视线，不然会发生不可预料的事。” 　　“……哦。”张凯枫表情有些古怪。 　　“就是，明明知道该离开他，从哪里都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可是就是心里不踏实，怎么也不愿意离开，就是这么个感觉。” 　　张凯枫默默看着最开始非常平静的槐江随着述说焦躁起来，坐立不安，最后猛地站起来。 　　“不行，等送你过去以后，我还是得回去，我——” 　　“等等。”张凯枫急忙拉住他，“你别急……槐江，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槐江道：“什么？” 　　“最好还是再确认一下。”张凯枫扯着他又坐了下来，“你知道酋是怎么死的吗？” 　　“我只知道他失踪了，后来结界渐渐失去魔力。”槐江摇摇头，道。 　　“这应该就是原因。”张凯枫很是认真地对他说，“因为他是离开了你的视线才死去，所以你认为，如果他不离开你的视线，他就不会死——” 　　“不可能！主君是多强大的无极魔，你不清楚吗？” 　　“我知道。”张凯枫说，“但也许，你发现了什么，又遗忘了什么，关于他的死因。” 　　槐江一僵。 　　他们正说着，货车已经停在一个新建的小区门前，刹车的动静结束了两人的谈话，张凯枫丢下句“到了”就先跳下车，看着请来搬家的人把几个打包好的，硕大的箱子往上搬。 　　然后忍不住又开了口。 　　“你信不信这是心病？要是不信的话，在这住几天看看就是了。” 　　槐江没有接话而是陷入了沉思，也不知他回忆着什么，面上的表情时而悲伤时而愤怒。张凯枫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隐隐觉得，他知道为什么酋非要把他赶到这里来了。 　　这些东西，酋是不能说的，不管是他自己的死法，还是槐江的心病。 　　而他和酋和槐江都足够熟悉，负责挑明再适合不过了。 　　不过，槐江的述说里，有些东西听起来很是似曾相识。 　　明明心里知道，事实摆的清楚，回忆讲的分明，本能和直觉却全都叫嚣着相反……这感觉，好像很熟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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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古观宠物店。 　　 　　张凯枫推开宠物店的玻璃门，这是一家还算有规模的店面，左边的笼里有许多常见的可爱猫狗，几只鸟儿挂在上面的铁架子上，对面一整面墙上都是巨大的鱼缸，至于右边，除了仓鼠兔子宠物猪之类的还有一个柜台，抱着一只酷似白色小老虎的动物的青年正从柜台后站起来，声音清亮地喊了声欢迎光临。 　　“想要一位或几位陪伴你走过一段人生的小伙伴吗？古观宠物店一定会满足您的要求——小白，快和客人打招呼！” 　　这位看起来二十出头，一脸单纯涉世未深的青年店员穿着简单干净的白衬衫牛仔裤，书卷气很浓，又带着一丝羞涩，不像是社会工作者，反而像是才大一的学生。这会儿他正从柜台后转出来，捏着怀里“小白虎”的爪子冲张凯枫和槐江晃了晃，眉眼弯弯地笑，那“小白虎”——额头上还有一个硕大的“王”字——也非常配合，冲着两人喵了一声。 　　好吧，是只小白猫。 　　青年绕出来后张凯枫才看见，他脚边还有一只蓝色皮毛的小狗，正不断地试图咬他的裤腿。因为毛色太少见，他忍不住看了几眼。 　　“啊……抱歉，小麒不愿意离开我太远。” 　　青年见他盯着蓝皮狗，赶忙解释了两句，一脸认真地蹲下和它商量道：“小麒，我这里来客人了，乖乖回去好不好？晚上叫寒霜给你炸骨头吃。” 　　蓝皮狗呜呜叫了两声，回柜台后面去了。 　　“你这里的宠物挺聪明的。”张凯枫道。 　　“啊，是训练的好啦，我这里的狗狗都有证书的。”青年怠慢了客人有点不好意思，赶忙介绍道，“其实猫猫狗狗都很聪明的，只要你多照顾它们，它们就跟你亲，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和猫狗也能处出感情吗？”张凯枫挑眉道。 　　“是呀……时间长了总会有感情的，你看农家养了一年猪，年底杀猪都会舍不得呢。” 　　“不还是杀了？” 　　青年有点尴尬，大概是没想到张凯枫这么噎他，顿时有点支吾：“那个……不是时间太短嘛，你看那些牛啊马啊，照顾的比人还精心呢。就算是石头，时间长了也会捂暖的。” 　　张凯枫还想说，倒不是不赞同青年的话，只是看他涨红了脸支支吾吾有点好玩。这个店员看年龄才二十出头，涉世未深的样子，单纯的可爱。 　　“人还有白眼狼呢，你就确定你家宠物不会？” 　　“猫猫狗狗才最单纯呢……” 　　“……好了好了。”到底还是槐江看不过眼，强势结束了两人对话，把可怜的店员解救了下来。可怜见的，那只猫都被他蹂躏的炸毛了，“别耽误时间，还得挑一会呢。” 　　“也是。”张凯枫遗憾道：“你这里有什么宠物？” 　　青年店员长呼了一口气，再换上笑脸：“这里的宝贝们还是很全的，两位想要什么样的宠物？” 　　“放在新家养的，不要太活泼那种。”张凯枫看了眼槐江，笑眯眯地道。 　　“这样啊……那养鱼最适合不过了，当然安静的猫猫狗狗也有，两位喜欢什么类型的呢？特别一点的蝎子，蜘蛛，蛇之类的，也不是特别爱活动……” 　　“乌龟在哪。”槐江干脆利落地道。 　　“我的统领大人哎，你家主君让你养只宠物陶冶性情，你就养乌龟？你是有多喜欢背上背壳子……” 　　“别的宠物我不确定能活过一个月。”槐江道。 　　“……其实就你的养法，乌龟也不一定……” 　　店员听得目瞪口呆：“那，那个，乌龟的话……” 　　“我回来啦！” 　　他还没说完，门忽然又被推开了——用脚，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抱着珍宝道具喊了一声，进屋后往后一倚，用屁股和后背带上了门。 　　“元术，你要的浴沙和逗猫棒，我顺便帮你把货补齐了……哟，张凯枫？” 　　寒霜哈哈地冲他打了个招呼，身上的夹克一如既往是带点骚气的紫色，倒让他穿的正气无比。 　　“你们是来买宠物的吗？哎呀不是我说，宠物这种东西都是独居多年的人才养来倾注感情的，你们都同居了还买啥宠……” 　　张凯枫忍无可忍道：“我们不是一对！” 　　寒霜一愣：“你们不是一起住啊？抱歉抱歉，那谁买？因为有人对一些宠物过敏，想认真养的话还是要咨询一下所有人的意见。” 　　张凯枫直觉这会儿坚决不能暴露槐江是和自己一起住的倒霉事儿，虽然是蹭住，也坚决不能暴露，了不得过一两周连人带宠物打包丢回去就成，于是他点点头，指着槐江把要求重复了一遍，特地强调要不能吃的。 　　寒霜一边听一边把珍宝道具放下打开，有条不紊地给猫鼠狗粮区补货，时不时还点个头表示了解，等张凯枫说完才笑着道：“这些你别跟我说啊，我又不是店员，我是送快递的。你跟那个说，他是店主。” 　　他指了指抱着小白猫清秀温润又有点小羞涩的青年。 　　张凯枫：“……” 　　店主元术害羞地冲两人笑了笑，又扭头恶狠狠地瞪了寒霜一眼，就引着他们往另一个方向走。 　　寒霜被这一眼瞪过来，故意夸张地打了个哆嗦。 　　他目送元术带两人走远，放下手里的仓鼠磨牙棒，若有所思。 　　 　　元术带他们从侧门出去，拐了一个角，指指前面的门。 　　“那个……你们要的宠物都比较冷门，大部分都在这边，你们先看，都不满意的话再和我说——屠云，屠云哥？有客人来啦！” 　　“别喊了，我不在里面。” 　　清润的男声从后面传来，张凯枫看了他几眼，认出他正是那天咖啡馆里被屠云拉着的青年。屠云似乎也很喜欢紫色，穿的衬衫还是紫色藕荷边的，这个被寒霜穿出来正气的颜色落在他身上就恢复了本有的倜傥魅力。他从三人间挤过来，顺便拍了拍青年的肩。 　　“不是我说……金元术同学，你胆子也太小了吧？得跟你哥好好学学，别老抱着猫狗。” 　　“知道啦屠云哥，我哥那样子……你也知道的。” 　　金元术吐了吐舌头，冲屠云卖萌的一笑。 　　“少卖萌，知道你主意正。这两个是想看特殊宠物的客人？跟我来吧。” 　　他冲金元术点了点头，就打开门将两人领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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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胡思乱想的后果就是两个大黑眼圈。 　　早起吃饭的时候槐江瞟了他好几眼，直到张凯枫忍无可忍道：“你看什么？” 　　槐江道：“我在替你庆幸。” 　　“替我庆幸？” 　　“嗯，庆幸你不是靠脸吃饭的。” 　　张凯枫：“……” 　　张凯枫：“我上班去了。” 　　他拎包起身去换鞋，昨日才进家的小狗跑来冲他摇尾巴，轻轻叫了两声。张凯枫摸摸小狗的脑袋，没好气地冲亲卫统领瞪了一眼，走了。 　　 　　还好工作期间都很正常，谁也没注意到他的大黑眼圈。下班后张凯枫便揣着针去了酋家里，酋给他开门时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这让张凯枫有点意外，还往他那关着门的卧室里看了一眼：这位城主大人一般是不出他房门的啊。 　　槐江的房门也是关着的，倒显得屋子小了不少。 　　“看什么看，没人做饭本侯再窝着不是要*么？”酋没好气地道。 　　“啊，抱歉。” 　　张凯枫换了鞋跟酋坐到沙发上，把那根针递给他。 　　酋扫了眼张凯枫递来的纸包，随意接过来，边打开便漫不经心地道：“你那眼睛怎么回事？” 　　张凯枫有点尴尬：“没睡好。” 　　“没睡好？”酋这会儿已经看见了那根针，便没再继续拆，隔着张纸捏起针问，“哪来的？” 　　“那家宠物店，买回来的。”张凯枫道。 　　“谁卖你的，寒霜还是屠云？” 　　“你认识他们？”张凯枫皱起眉头，他隐隐约约觉得发现了些什么，但那感觉一闪而过，又抓不住了。 　　“不认识，但知道。”酋懒洋洋的笑道。 　　“你故意让我去的？” 　　“哪能啊。”酋摆摆手，“我哪知道你去那边，那水深着呢。” 　　张凯枫露出有点疑惑的表情。 　　酋又看了眼那根针，啧了两声：“漆天毒云嘛，和本侯也算有点共同爱好。” 　　“漆天毒云？” 　　酋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在应龙湖呆了挺久么？没有上清峰那里的情报？那个金元术是耀哲公的徒弟，你没印象？” 　　“我……好像有点印象。”张凯枫刚想说没印象，却隐隐约约记起来一点，好像二国师大人还真有个叫金元术的徒弟。那……古观宠物店，寒霜？ 　　“那个宠物店根本也是他们的人？”张凯枫总算想明白了。 　　“是啊，邪灵元术，程风惊雷，冻血寒霜，漆天毒云，不知你见了几个。” 　　“……” 　　酋笑眯眯地把针收起来：“刚好在这地方个人武力没多大用，灵术也不好使，倒是这些小东西效果最大。” 　　张凯枫扶额，他有种自己被谁坑了的感觉。可想一想，他去寒霜那里纯粹是他自己的决定，槐江要了那只狗没错，可要不是…… 　　他没能再继续想下去，酋收好针后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对张凯枫道：“对了，你托我查的事，找到了。” 　　“事？” 　　“不是你托我找人的么？” 　　张凯枫愣了愣，脑中浮现一个白衣倩影。 　　“江……江惜月？” 　　酋拿食指绕了几绺自己的头发哼哼地笑，笑完让他等着，自己去槐江屋子里拿了个档案袋，一边走一边拆，还能分出精力来八卦： 　　“对了，你们最后挑了什么宠物？” 　　“一只小白狗。”张凯枫心思全在那档案袋上，没怎么在意酋的问题，随口答道。 　　“狗？” 　　“是啊。”张凯枫被酋这惊诧弄得莫名其妙，茫然答道，“怎么了？” 　　“没怎么。”酋重新坐回沙发上，面色古怪了一会后，从档案袋里零零散散抽出几张纸，快速理罢顺序后递给了他。 　　“这是江惜月的资料，恰好她离得不远，在隔壁市，工作地址和住址我都给你查出来了——” 　　“谢谢。” 　　张凯枫在酋回房的时候便隐隐有了预感，这会儿接到那叠纸，竟觉得区区纸片重的要拿不动。他只看了一眼最前面的照片便低下头去，酋的确找对了人，那个笑的温柔亲切的女子确实是印象里的她。粗略翻翻，底下几页写着她的基本信息。 　　江惜月啊。 　　张凯枫想起他还在弈剑听雨阁的时候，江惜月笑着摸幼小的他的头发，递给他糖，对他笑，他还是夜安少帅的时候，看见她一把将陆南亭推下裂隙，然后死在他怀里。 　　那是他最感激和亲近的师姐，曾经被他亲手杀死，虽然是为了她不会遭受到更大的折磨…… 　　她死的时候是笑着的，对他说，让他回弈剑听雨阁。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在酋面前失态吧。 　　 　　张凯枫是被饭菜的香味馋醒的。 　　酋正把最后一盘小炒牛肉往桌上放，见张凯枫目光投了来，不阴不阳地瞟了他一眼。 　　“醒了？还以为你今晚就打算住本侯家客厅了。” 　　“……就不能住槐江的屋子吗？” 　　“你说呢？” 　　张凯枫和酋互相盯了一会儿，首先投降，看了眼表。 　　“六点多，我先回去了。” 　　“不吃饭？” 　　张凯枫看了看桌上的两副碗筷。 　　“不吃了，我也该回去了。” 　　“行了吧。”酋道，“我刚刚给槐江打电话说你可能不回去了让他自己吃，你现在走是打算喝西北风？大晚上去饭店，我看你是打算享受一下美好的夜生活？” 　　“……” 　　张凯枫无言以对，期期艾艾（顺水推舟）地坐到饭桌前。酋的手艺出乎意料的很是不错，虽然没有槐江那样熟能生巧的完美，也至少比他强…… 　　酋在放下碗后，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他一句：“你真打算养狗？” 　　“嗯，怎么了？” 　　“没什么。” 　　 　　等张凯枫被酋撵出去，已经七点半过了。酋给他找了个档案袋把资料装进去塞进包里，张凯枫换了鞋，酋就在他身后把门关上了，声称张凯枫杵在门口带了冷风，连送都懒得。张凯枫对此哭笑不得，只能自己坐电梯下楼，叫了出租车。 　　他在楼下朝酋家里的窗口看了一眼，夜安城主并没有出现在那个窗口，他微微一笑，从包里取出档案袋。 　　两个人用的着四菜一汤吗？或者酋喜欢精致的生活？那这份量也大了些。槐江为什么突兀要住在自己家？除了因为他的心病——心病治疗的方法多了去了，也不急于这一时。那么还有一个理由，或者那个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酋不想让槐江知道的，或者至少要他一段时间不知道的，这个人是谁？ 　　张凯枫若有所思，但很快就不再想了。酋身上的秘密很多，有些不是他该知道的，而酋也没对他做过什么，答应的事情也……他取出江惜月的资料，刚刚在酋那里他不好细看，现在就没关系了。 　　结果他取出资料后，却发现厚了不少。 　　“厚了？” 　　他急忙翻了翻，然后发现在江惜月的那张照片下，是另一个人的资料。 　　同样是详尽到电话与家庭住址，这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相片上的他浓眉大眼，咧着嘴笑的很是开心，却怎么也遮掩不了眼底的狠辣决绝。 　　按酋的说法，这种人“天生就是吃道上这碗饭的”。 　　小字第一行写着：羯，本名不详，年龄不详。 　　张凯枫捏着那张纸，忽然无形打了个哆嗦。 　　羯是犬妖，而他家里那只新成员……是只小白狗。 　　他想起酋欲言又止的神情和没头没脑问他的那句话。大概明白了，如果他的宠物不是狗，羯的这份资料大概不会落到他手中，而他之所以买了只小狗，是因为…… 　　张凯枫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很多东西间都有着看不到却确实存在的，密不可分的联系。 　　也第一次无比想要探知这个世界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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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张凯枫走后，酋耸耸肩，把自己的房门打开。 　　“哎呀可憋死我了，还不能说话，我都*了——” 　　“饿了吃饭。”酋嫌弃道。 　　“好好好，你最大……”声音的主人是个约二十四五岁的黑发青年，嘟囔着自觉去取了碗筷，一边吃一边举手提问：“我说，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他？” 　　酋看了他一眼，温和的笑。 　　“别那么异想天开，你觉得我会让你见到他吗？” 　　“好好……你拳头大，你说了算。”那人颇无奈地道，“反正我算是被你控制起来了，你说什么我都得听不是？那你要我干什么，我很识时务的。” 　　酋道：“是挺识时务，我以为你会跑。” 　　“我傻啊，在你眼皮底下要是能跑，我早就……”青年顿了顿，无奈地道，“放心，我不敢耍幺蛾子。” 　　酋满意地勾起嘴角，露出尖锐的虎牙：“聪明人总会活的长一点，给你个任务，把这根针给他送去。” 　　“……我能不能不去见他？” 　　“你在做梦？” 　　“好吧。”青年哭丧着脸，“哪有这么逼人上贼船的……” 　　“你没有反对的权利。”酋淡然道，“既然我比你势大，你就只能认命。本侯从不屑于那些阴谋诡计，我想我跟你说的很明白了。” 　　 　　酋与黑发青年的对话张凯枫是半点也不知道的，他这会儿对着羯的资料正在苦恼，明明羯可能是他在这亡者世界里最亲近的人了，他就是不想去找。最后还是决定下一个周末先去看江惜月。江惜月离他很近，就在隔壁的b市，开车四十五分钟就到了。 　　“你下周末去？”槐江听完他的行程安排，挑起半边眉毛问。 　　“怎么了？” 　　“下周末不是要看电影么。”槐江郁闷道。 　　“……哦对，你又看上什么片子了？” 　　槐江道：“还是历史片。” 　　“兰陵王二？酋会揍死你。” 　　“不会的。” 　　这就是说，还真是兰陵王二那种的。张凯枫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我把时间错一下。” 　　“周日下午。”槐江道。 　　“那我周六去b市，周日看电影去，好吧？”张凯枫道。 　　“行。”槐江点点头。 　　 　　再去上班的时候张凯枫就有点心不在焉，老想着见到江惜月他应该说些什么。七夜得知原因后羡慕的眼睛都冒火，也不管现在是上班时间，一屁股坐在张凯枫的办公室里，把来找他签字的一众职员统统撵去了别人那里。 　　“你怎么就找的那么快呢！这才多久啊，江惜月都死了好多年了吧？我怎么就找不到决哥儿呢？！” 　　张凯枫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说的好像逄决死的不久一样，跑我这装什么，还有，你不是亲手杀了他么？怎么，还要找了再杀一次？” 　　七夜挠挠脸颊，有些羞赧——这对某年少多金年轻有为（脸皮奇厚智商极低）的总裁大人来说，简直是比他双商一起上线了更恐怖的事情。 　　“我就是想搞明白，他到底是想救我还是想杀我。虽说当年我杀了他，可后来平静下来……又觉得哪里不对。” 　　张凯枫原本是坐在椅子里转笔的，这会儿忽然直起身，有些奇怪的看了七夜一眼。 　　他去过轮回塔一层，自然知道七夜心脏碎裂是因为得知眷夫人的魂魄和逄决死亡的真实原因，也就是说，七夜绝对是知道逄决当时的想法的，那他为什么还会这么想？轮回塔一层的事，难不成他从没经历过？这不可能，那时候他应该根本就没有死啊。 　　“你干嘛那么看我？”七夜觉察到他的目光，扭了扭。 　　“七夜殿下智商上线了，我有点惊诧。”张凯枫道，“我是请酋找的，你怎么不让他帮忙？” 　　“他，义务帮忙？做梦吧。”七夜撇撇嘴，“我都不敢让他帮忙，天知道那个神经病会做什么事出来。” 　　“哦？” 　　“算了，跟你说也没用——他帮你找可不代表会帮我，还是我自己请人放心点。” 　　张凯枫道：“哦。” 　　七夜走后，他摸出手机给墨姬发了条短信。 　　今天你有空吗，我有些事想问。 　　墨姬回的也很快：下班后咖啡馆见。 　　 　　张凯枫下班后就去了咖啡馆，墨姬早已在她的位置坐下了，这会儿正慢吞吞地给咖啡里加糖。见张凯枫到了，她还有功夫闲闲的一笑，问他要喝点什么。 　　“卡布奇诺，谢谢。”张凯枫随口说了个名字，便直截了当地问：“七夜明明还活着，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七夜活着？他不是死去才来的吗？”墨姬一愣。 　　“他死了？”张凯枫问，“怎么死的？” 　　墨姬道：“就是轮回塔啊，他不是心脏碎了吗。” 　　可是心脏碎了他没死啊，有个拿着弯月水晶的谁时光倒流把他救了，然后秋千才死过来的…… 　　这几句张凯枫没说。 　　他接着问：“那你呢？” 　　这次墨姬回答的就并不是那么干脆了，而是犹豫了一会才不太确定地道：“是得知他死讯以后吧？……我有点记不太清了，总之再后来我就到这里来了，中间过程的记忆有点模糊。” 　　张凯枫摩挲着咖啡杯的外壁，顿了顿。 　　“哦。”他说。 　　 　　——“我来这里最初的时候一直浑浑噩噩，也记不清是怎么见到主君的了。主君问我怎么死的，我根本就不记得。”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也记不清主君消失后后发生了什么。” 　　——“只是我总有一种感觉，不能让主君离开我的视线。就是，明明知道该离开他，从哪里都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可是就是心里不踏实，怎么也不愿意离开，就是这么个感觉。” 　　 　　槐江当初在车上对他说的话他还依稀能想起来。张凯枫的记忆中，墨姬与槐江都是没有死去的人，而他们的记忆，竟也有这样相似的地方……墨姬没有说她的感觉，但张凯枫基本也猜到有了。 　　同样记忆模糊的人还有他。 　　张凯枫一直压在心底的秘密里，有一个其实是关于他自己的：他的记忆也十分混乱，许多事只有见到了才能临时想起。而不同之处在于，他的记忆还算清晰，没有那两人一般浑噩。 　　死去的人，记忆会清晰而连贯，活着的人，记忆会模糊而混乱吗？ 　　那他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墨姬抱臂倚在沙发里，笑着问他。 　　张凯枫摇摇头，他确实还有另一个问题，但面对墨姬，他不打算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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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如果给张凯枫记忆里的那个江惜月整理出资料来，应该是这样的： 　　江惜月，十七岁，女，弈剑听雨阁弟子。 　　爱笑，温柔果断，处事干练，喜欢小孩，有个恋爱对象是弈剑掌门的大弟子。 　　最后一句先划掉。 　　而现在他手上的这份资料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十七岁变成了二十七岁，弈剑听雨阁弟子变成了幼儿园老师，哦，划掉的那句自然还是划掉的，目前的感情状况是“单身”。 　　张凯枫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成功找到她工作的那家幼儿园，因是下午，阳光充沛，她正带着一群小孩子在外面玩。 　　幼儿园的外面是一片白桦林，树与树间没有什么落叶杂草，而是歪歪斜斜地形成了许多狭窄的小路，其中有一条是特地开辟给校车的，弯弯曲曲，占尽树林风光。有些树的树皮被剥下来一块，在白色的树心上胡乱写着些诗句和文字——既然是在幼儿园外面，小孩子粗劣的涂鸦自然也是不缺的。 　　对张凯枫来说，这片树林最大的好处是他能放心大胆地藏匿起来寻找江惜月。事实上这个女子非常好找，一群孩子簇拥着她，争着抢着去够她手里的点心盒。 　　“江老师，糖！” 　　“江老师，琪琪欺负我！” 　　“江老师……” 　　“别急别闹，一个一个来。” 　　江惜月将糖块放在一个胖嘟嘟的孩子掌心，温柔笑着摸摸他的头。张凯枫远远看着她的笑容，恍惚想起很多年前在弈剑听雨阁，她也是这么笑着摸自己的头发。 　　“凯枫真乖。” 　　真乖。 　　他感觉自己的腿灌满了铅，连提起脚步也做不到。 　　 　　“……所以你就这么回来了？连句话都没敢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凯枫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嗫嚅。 　　槐江揉揉太阳穴，用极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他一眼。 　　“还特地托我主君去找，找完了就看一眼，你图什么？” 　　“图个……安心吧。”张凯枫喃喃道，“她现在过的很好。” 　　他不会说他看到江惜月脸上那温柔又满足的笑的时候，怯场了。 　　他不敢出现在江惜月面前，更别提如之前想好的，去问问她来这里以后的事情。想知道这世界的秘密，方法多的是，不是非得打扰她——只要知道她过的好就行了，不需要非得出现在她面前，影响她现在平静的生活。 　　所以张凯枫连面都没敢露，确定了江惜月现在过的不错后就直接回来了。 　　 　　“行，回来了更好，明天陪我去看电影。”槐江最后道。 　　“你到底想看什么电影啊？”张凯枫问他。 　　槐江翻出电影票递给他，张凯枫看了眼片名：鬼面修罗。还是历史片，主角叫狄青。 　　“……” 　　他想了一会，总结道：“你这是征战之心未死啊。” 　　谁知槐江还真就着这句吐槽思考了一番，然后很慎重地点点头：“没错。” 　　“那怎么不看枪战大片？” 　　“我可能还是适合这种冷兵器。虽然在这个世界没有法力，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人类的古话，还是有些道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张凯枫目光闪了闪，然后把票装进自己的包里。 　　“明天下午，一点到三点的场？” 　　“对。” 　　“那提前去，顺便吃个午饭。” 　　“随你。” 　　 　　影院这种建筑吧，一般都在大型商场的顶层，从底下一层的小百，二层的服装，三层的餐厅，四层的什么什么——一般都是这个顺序。 　　所以说提前过来吃点东西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但是两人很明显都没做好午饭时间餐厅客满的准备，槐江转了好一圈才找到一家还有空位的自助烤肉，两个人放下包就各自找食儿去了。 　　张凯枫是真饿了，在困兽刑牢里他早明白了食物的重要性，*不是不可忍受，但能吃饱的时候一定不要放过……这种种理由，导致了他端着高过头顶的肉片盘子往回走时，旁人纷纷侧目避让。 　　然后这位魔君大人还有空闲去接饮料喝。 　　再然后——当然是喜闻乐见的，经典的，一定会出现的桥段：互撞了。 　　“啊！……抱歉！” 　　随着女孩的一声惊叫，就快走到自己桌子的张凯枫重心一斜，摞得高高的餐盘斜到一侧，通道很是狭窄，差点就要砸到旁边的那个人。不过张凯枫是谁？ 　　就算没了法力灵力，他也还是那个从困兽刑牢实打实拼杀上来的幽都魔君，微微一晃就稳住了自己，胳膊一抖，盘子被他接了回来，连饮料都——在看到对面那个人时，张凯枫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他手里那杯牛奶就洒了一小半出来，洒在对方的外套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张凯枫连声道歉。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那人很是通情达理，放下手里的盘子就开始擦身上的痕迹，撞了张凯枫的那女孩也急忙跑过来，从手包里取出湿巾。 　　“早告诉你不要那么冲动了，还不听。” 　　男人轻声教导女孩，很明显他们是一起来的。张凯枫几步把东西放回自己桌上，对已经就位开烤的槐江点点头，拿了纸巾也过去了。 　　“还是不太好意思，毕竟刚刚是我的牛奶……衣服要不要去洗洗？” 　　“不用了。”被泼了饮料的男人温和地对他摆摆手，“是这丫头胡闹，和你无关。” 　　张凯枫把纸递给女孩，忽然定睛又看了看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的两人。 　　“抱歉……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见过？”男人推了推眼镜，他的外套是黑色皮革的，也还算好擦，这就弄干净了。犯错的女孩之后再没说话，只是抿唇帮忙。 　　张凯枫很快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上个月也是这里的影城，演的是兰陵王……我记得你们的3d眼镜临时没有了。” 　　被他这么一提，对方也想了起来：“哦……原来是这样，我们比较喜欢来看电影，偏偏那次没有备用镜片了。” 　　“真是巧啊。”张凯枫笑道，“我这次来这边还是看电影的，结果又碰见你们。” 　　“我们也是看电影的。”男人没想到这个撞了他的人和他还挺有缘，也笑着说，“下午一点的场，鬼面修罗。” 　　“你们也看那个？我也是那场的票！” 　　“那可就有人讨论剧情了。” 　　男人对他颇具深意地笑了笑，拍拍女孩的头让她回座位去。 　　“我们先去吃饭了。” 　　“再见。” 　　张凯枫对两人点点头，也回了自己的位置。 　　 　　槐江已经烤了不少食物，从肉到虾到红薯到藕夹，连张凯枫的餐盘都满满当当的。见他回来眼也不抬地继续翻肉：“看见谁了？” 　　“莫非云和可芯。” 　　槐江的手一顿：“对他们有兴趣？” 　　“是，不能去问她，我总得换个人。”张凯枫抓起筷子，漫不经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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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世上总是有这么凑巧的事，电影开场后一群人进去找座位，张凯枫摸着座号拎着可乐爆米花就位后，发现旁边座位正是自助餐厅见到的那两人。许是莫非云也觉得无巧不成书了，这次主动对张凯枫点了点头，善意地笑了笑。 　　张凯枫落座后就掏出手机，趁着广告时间给槐江发微信。内容非常简单：自己要和莫非云拉关系，无关人士电影结束后速速退散。 　　槐江就坐张凯枫的另一边，看完微信回了一条：感谢我，还有自己应付晚餐。 　　……张凯枫默默地收掉手机。 　　 　　这次的剧情张凯枫已经能看懂了，不过很遗憾，他没怎么看：他需要在两小时内勾勒出一个完美的接近莫非云的计划。和七夜墨姬槐江酋等人不同，他上一世就没见过莫非云，这会儿要是贸然上去说——“你好啊莫非云，我是张凯枫，和你一样穿过来的，你徒弟玉玑子……” 　　……他是会报警还是联系精神病院？ 　　张凯枫自然知道莫非云在玉玑子心里的地位，可调换过来就不太清楚了。为保万一他还是设计了几套方案，比如说如果莫非云故意隐瞒自己前世，他该怎么利用现在的身份套近乎……当然这些应该是用不着的，毕竟他只是想问问关于刚来时的情况而已。 　　然而或许是多年的军师生涯让他养成了有备无患的好习惯，他还是决定先试探一下——事实上电影结束才半个小时，他就为此感到了无比的庆幸。 　　 　　放映结束后，槐江按约定直接离开。张凯枫故意慢腾腾地坚持看完片尾曲，就着余光扫到的电影的剧情和莫非云讨论。他很会说话，莫非云和他说了几句，发觉这人很多观点和自己相同，也热情起来，两个人边聊边往外走，可芯安静地跟在后面。当说到里面的一个反派道士的时候，张凯枫表现得有些意犹未尽，咂咂嘴道：“不过就是名字起得不太好……你觉得玉玑子这名字如何？” 　　他说完这句话便用余光死死盯住莫非云，谁知对方并无半点异样，依旧是微微一笑，用很平和的语气道：“这个名字不错，不过不适合往里面改。” 　　倒是他身边的可芯听到这个名字后，低着头，目光微微一闪。 　　张凯枫有点失望，他拿不准莫非云是真对这个名字无反应还是装的，虽然有九成九的可能他是装傻，可这反应实在太天衣无缝了，他死活找不到破绽，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莫非云是这样善于伪装的人吗？ 　　这时张凯枫注意到，可芯轻轻扯了扯莫非云的衣袖。 　　这个女孩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凑到莫非云耳边说了什么。以张凯枫的耳力，可芯的话几乎就是明着说的：“爸，说到名字，我们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瞧我，真是疏忽了。” 　　莫非云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张凯枫：“我叫莫非云。” 　　张凯枫也如梦初醒地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上个月转正的时候七夜就给他印了一大盒子。 　　交换名片，可芯也凑到莫非云身边看。张凯枫那张名片就印着名字电话和职位——北溟集团财务顾问张凯枫，183xxxxxxx。 　　莫非云的名片也差不多，不过他的名片上印的是xx大学古音律教授。 　　“您是大学教授？”张凯枫露出吃惊的表情。 　　“是的。”莫非云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怎么了吗？” 　　“我只是有点吃惊，您居然是教授……”张凯枫讪讪地一笑，动作登时拘谨了不少。 　　“张先生年轻有为，可比我这个碌碌无为混日子的强多了。” 　　莫非云看到他举止神情，恍然地弯了眼睛，而他身边的可芯则笑着搭了句话，不得不说，这个少女的嗓音是真的非常好听，像幽谷流淌的潺潺流水。 　　“其实没那么夸张的，父亲平时待人很温和。” 　　“可能是上学时被老师骂多了。”张凯枫有点不好意思地将目光移向少女，“这位小姐是莫教授的女儿？” 　　可芯冲他神秘地一笑，莫非云便介绍道：“这是我女儿，莫可芯。” 　　三个人的谈话到此为止，张凯枫深知什么叫循序渐进，能得到名片已经算是进步了，接下来是根据这个身份设计接近的方式，这对他来说非常简单。莫非云真的不认识他，至于可芯……她应该知道什么。 　　 　　张凯枫按下不提，莫非云和可芯上了公交后，这个温文尔雅的教授便取出了那张名片，笑着问他女儿：“这个人是冲你来的？” 　　可芯微一犹豫，摇摇头：“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莫非云又看了眼名片上的几行字，“难道他是看我女儿长的漂亮？” 　　“爸你说什么呢！” 　　中年男人笑着举手讨饶，少女脸色涨红，跺跺脚扭过头去：“他才不会看上我呢……哼，说不定是冲你来的。” 　　“冲我？”莫非云并不在意这句话，只把它当成小女孩的赌气，他揉了揉可芯的头发，让她在座位上坐好。 　　“别闹了，今天回去要记得练琴，小心考试通不过。” 　　“放心啦，别的乐器就算了，箜篌上，你怀疑我的天赋？” 　　“怎么会。”莫非云很认真地道，“你在箜篌上的造诣，我生平仅见。这种古乐器如今懂的人也不多，精通的更少——正因如此，你才不能得意。我既然是你父亲，就有责任督促你，时时精进比天赋更重要。” 　　“好啦，我知道～”可芯搂着父亲胳膊摇晃撒娇，“对了，一会我去周叔那里一趟好不好？有根弦要换了。” 　　“行，注意安全。”莫非云点点头。 　　可芯摸出手机飞快地发了条短信，她微抿着唇，嘴角还有一丝温柔的笑意，眼里却极是认真。写完短信后，她没有在联系人里翻号码，而是直接敲下了一串数字。 　　片刻后短信发出，可芯在短信箱里翻了翻，把最上面那条直接删除。 　　 　　一分钟后，张凯枫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条陌生的短信：可芯约他在那个商场一楼的星巴克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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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张凯枫接到短信的时候都走了一半的路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 　　试探的结果挺明显，莫非云待定，可芯绝对是认出了他。又鉴于是得知了他的名字才发觉他的身份，可芯应该是没见过他，却一定知道他。反过来说，他倒是只知道可芯的名字，还是听槐江说的…… 　　为了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张凯枫跟出租司机说了原路返回后，就开始给槐江打电话。 　　槐江接的非常快：“我不是跟你说了今天不管饭吗，打电话也没用，自己找地方吃去。” 　　张凯枫：“……我不是来订餐的。” 　　槐江在那头笑，还能听见小白狗汪汪的叫声，估计是正在逗狗，然后问：“那就是遇见什么难题求助了？” 　　张凯枫道：“我想问问莫非云和可芯的事。” 　　他把电影结束后的事给槐江复述了一遍，并告诉他自己正往那边走。 　　“那就是说她认识你，你不认识她了？”槐江听起来很是愉快，“莫非云倒是简单，他是玉玑子的师父——” 　　“那些我知道。”张凯枫赶紧制止了这一部分的展开，“我在轮回塔里看见过了，虽然那会儿……还是有印象的，我想问问他来之后的事。可芯是都要知道。” 　　“那就没什么了，他来的比主君都早，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槐江的声音忽近忽远，不知道拿着手机在做什么，“至于可芯，我们也不清楚。” 　　“是么……” 　　“别拿我和主君当全能。”槐江在那头笑道，“我们知道可芯是那边的，是因为她也是忽然出现的人而已，之后我们确定了这一点，但她来之前是什么身份，她不说谁知道。” 　　张凯枫哦了一声就打算挂电话，槐江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急急忙忙地补充道：“对了，她好像一直在躲一个人，如果你要——” 　　后面他没说完，当然前面的张凯枫也没听见，他把电话从耳边拿开，挂了。 　　 　　张凯枫推开店门的时候，可芯已经在里面坐了一会。他左右张望看到了少女后，对她笑了笑，径直过去。 　　“抱歉，你给我发短信的时候我已经走很远了。” 　　“没关系，不过要注意哦，让女生等可不是好习惯。”可芯穿着粉色的外套，十八九岁的少女一歪头，明明似乎责怪的话让她说来，倒像是对情人的抱怨，“不过我理解的。” 　　张凯枫把包放在桌上，坐在可芯对面：“嗯？” 　　“幽都魔君位高权重，当然是只有别人等你的份。” 　　可芯轻声细语地说着。张凯枫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眸光一闪。 　　“你认识我？” 　　“张魔君当年在乱葬岗骗了无数的人，那句‘十八年前君何愧’不止是弈剑掌门，连我也有所耳闻。” 　　张凯枫咀嚼了一会儿乱葬岗这三个字，看着她道：“你是什么人？” 　　“幽都魔君在妖魔军队里也算是鼎鼎大名，可芯是无名之辈，入不了魔君法眼。”可芯对他一笑。 　　这实在太古怪了，张凯枫在军中多年，自诩也算冷血很难被外物影响，可芯这一笑，却让他不知不觉放松了戒备，对她有了些信任……这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张凯枫觉得这种出名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对方好像知道自己的一切，而自己对她一无所知——除了名字。 　　要夺回主动才是，这应该是我擅长的东西。 　　他搅着服务生刚端来的咖啡，慢慢构思自己的语言。 　　 　　“——张魔君？”可芯轻声叫他。 　　“抱歉，出神了……你找我来做什么？”张凯枫若无其事地问。 　　“不是我找你来做什么，而是魔君你找我来做什么。”可芯推开她面前的咖啡杯，正色道，“我如今的生活很平静，不希望有人打扰。” 　　“哦？经常有人打扰你吗？” 　　“……不，你是第一个。” 　　“那怎么就能说我来会打扰你的生活呢？”张凯枫勾勾嘴角，“更何况，我找的不是你。” 　　“你找的是我父亲？！”可芯一霎抬高了声音，神情顿时变了。不是前两次所见那柔柔弱弱如温室花朵的模样，也不是方才那个看似怯弱又并不畏惧的表情，而是眼神明亮，胸背挺直，眉宇显出一种逼人的气势来，话语也透着股毋庸置疑的味道，“张魔君，我父亲只是一个普通人，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我要找他做什么？”张凯枫挑了挑眉，他忽然觉得他不小心找到了少女的要害，这比她的身份要管用多了。 　　可芯低下头，很快便又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道：“我开始没有想到，你那句玉玑子是说给他听的？我父亲也是那里的人么？他和玉玑子有什么关系？” 　　“你的问题总结一下，就是在问我，莫非云是谁？”张凯枫笑道。 　　“没错，我是在问你，他是谁。”可芯道，“不，我不管他是谁，我只知道他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你们做什么都没关系，不要涉及他。” 　　“哦？你怎么知道他愿意当个普通教授？”张凯枫玩味地瞟了眼这个少女，还是一样的娇弱如花草般，那个坚定的眼神却让人不得不正视她。张凯枫原本只是被她的外表吸引，现在看来，其内里也是很值得挖掘的，“就凭他没告诉过你他的真实身份？我看他根本就不知道。帮他想起来有什么错？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愿不愿意回到前世，愿不愿意想起来，愿不愿意过前世的生活？” 　　“我……”可芯被张凯枫的一串问题梗了梗，两手在桌子下拧了拧，再开口时语气却一点没变：“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来了，但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所谓的选择，不过会带给他困扰。我与父亲是同样的人，我不知道他的过去，但我知道他会做出的选择。” 　　张凯枫等她这一番话结束，若无其事地把咖啡推到可芯面前：“喝口咖啡，消消气，我没打算干扰你们生活，就问点事情。” 　　可芯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拿那杯咖啡：“你想问什么？如果我能回答，我可以告诉你。” 　　“你跟莫非云不是亲父女吧？”张凯枫道。 　　“他是我的养父。” 　　张凯枫勾着嘴角，若无其事地问：“能告诉我你们怎么认识的吗？” 　　少女捏着咖啡杯，指尖微微泛白。 　　“……是因为，我在躲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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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那天到最后可芯也没有告诉张凯枫太多的东西，但还是说了不少自己的事情。她初来这个世界时便见到了一个她十分不想见到的人，因躲他而惊慌逃跑遇见了莫非云，那时的他便已经是个大学教授了。 　　莫非云轻易地得到了少女的信任，在得知她在躲人，又孤苦伶仃无处可去后，便决定帮助她，后来更是收她为养女，当亲生女儿般对待。 　　可芯说的很含糊，有些地方听起来甚至有些不合常理。张凯枫对她提到的那个人持疑问态度，不过一想他连可芯的具体身份都不知道，人家的私事就更不用说，就不再提，只捡了几个疑点问她。 　　“一个大学教授，就这么轻易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孩？” 　　“因为害怕是真的啊。”可芯弯眸，“而且……魔君大概不知道吧，我不是人。” 　　“不是人？” 　　可芯起身，离开座位转了一圈。 　　“你现在看到的我，是修炼所化的人形，而我的本体是一株灯芯草。” 　　“你是说……你还能变回本体？” 　　张凯枫直觉有些不可思议，他想起酋前天才漫不经心地跟他说，这个世界无法动用灵力使用灵术，只能依靠枪械毒药，难道是假的？ 　　可芯没承认也没否认，只对张凯枫浅浅一笑，重新坐下。 　　“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如果魔君答应我，所谋之事不牵扯到他，或许我可以从另一个方向上帮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不过我相信幽都魔君的承诺，所以我想要一个承诺。” 　　张凯枫靠在椅背上看了她一会。 　　“你准备怎么帮助我？” 　　可芯道：“我是一名预言师。” 　　 　　张凯枫还没见过真的预言师，他虽说也算身经百战武力高强，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只听说云麓仙居的水云镜有看到未来的能力。却从未见过。因为他的主要精力都用来筹划应龙湖和攻破弈剑听雨阁…… 　　“怎么了，真没吃饭？”槐江正拿着一块狗咬胶逗宠物，眼睛一斜道。 　　“……我吃饭了。”张凯枫过了一会才勉强道。他按住自己的心口，有些恍惚。 　　刚刚那个突如其来的疼痛……是怎么回事？ 　　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痛的人喘不过气来，连眼前也是一片黑暗……这是，怎么回事？ 　　额上忽然一暖，张凯枫才发现槐江已经到了他面前。亲卫统领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没烧”后就进了厨房，不一会儿擦着手出来，瞥他一眼：“进来，吃饭去。” 　　“我吃过了……” 　　“吃过了脸色那么难看，是要我现在给主君打电话？” 　　“不用不用……” 　　张凯枫赶紧往饭桌那里走，半路被槐江狠狠地拍了下后脑勺，“忧虑伤脾胃，你以为你还是幽都魔君呢？” 　　张凯枫赶紧对这位大爷讨好地笑了笑，槐江给他盛了一碗葡萄燕麦粥，别的倒没给。小白缠在槐江脚边，可怜巴巴地等牛奶喝。 　　“挺听话的。”张凯枫喝了口粥，感觉舒服多了，才没话找话地跟槐江说话。他是真吃饭了，根本就喝不完那么多粥…… 　　“省心。”槐江道。 　　“不爱叫？” 　　“嗯，它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叫。” 　　“哦。”张凯枫迟疑几秒，道：“那个，你不是说不认识可芯吗？” 　　“我们是北溟的魔，不认识有什么奇怪的。”槐江道。 　　“那莫非云……”张凯枫想起槐江被他打断的那句话。 　　“莫非云也是。” 　　槐江瞟了张凯枫一眼，表情似笑非笑的有些奇怪。 　　“我们不认识，总有人认识。” 　　“也许以后会让你见见他的。” 　　 　　再之后的一个多礼拜，张凯枫和可芯交流多了起来——这直接导致了另一个结果：少女的现任家长以为有人拱自家白菜，直接出来约谈了…… 　　被莫非云以可芯的名义约出来的张凯枫，整个表情都是懵逼的。 　　最无奈的是，因为方便又是中转站，张凯枫一向把可芯约到墨姬那个咖啡馆去，为了防打草惊蛇，莫非云也没改地方。所以张凯枫推门进来看见可芯身边垂目喝茶的莫非云时，脑袋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次真不关我事。 　　可芯很明显被父亲禁足了，估计连手机什么的也被一并没收，此时正绞着手指满脸尴尬。 　　张凯枫默默掏出手机：“姐，你在店里吗？救我一命。” 　　 　　一刻钟后，笑靥如花的墨姬陪着张凯枫一起落座。 　　墨姬非常会说话，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在暗示张凯枫欠了自己一个人情后就很自来熟地落座和莫非云聊了起来。张凯枫得以借口电话从地狱里逃出，在走廊和上厕所的可芯汇合。 　　“——什么情况？” 　　“就是你看到的情况。”可芯也是愁眉不展，“父亲以为我早恋……” 　　“而且对象还是社会青年？” 　　可芯点了点头。 　　“……” 　　张凯枫以头抵墙作抓狂状：“这不关我事啊，我可没找他，他自己撞上门来的。” 　　“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可芯很快提起精神，“我今天早上就隐隐觉得不对，没想到是应在这事上。” 　　“你感觉不对？” 　　“嗯。”可芯道，“我毕竟是预言师……能模糊感到今天会出事，但不知道是什么。” 　　“这样的预感我也有。”张凯枫满头黑线，道，“你一个预言师就只能做到这样么？” 　　“不，我可以看到大道主神的命运之线的，可是这次的未来我看的很不清楚……” 　　她忽然一愣，眼神顷刻就乱了，然后急急忙忙地往外走，走了几步甚至小跑起来。 　　“不好了，我得赶紧走……” 　　张凯枫三步并两步地追上她，拉着她小臂一把把人抓回来：“怎么了？” 　　可芯被张凯枫一拉略略回神。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面对张凯枫询问的目光，她抿了抿唇，语气也不像平时的轻柔安定而是有些语无伦次，还透着慌乱和不安：“我也是忽然想到的，命运之线……你知道预言师看什么未来最不准吗？” 　　“当然……”张凯枫才说了两个字就闭了嘴。 　　——当然知道，预言师最看不明白的，就是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