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半仙:西陵霁月 —————————————————————————————————————————————————————————————— 霁月,子时,西陵夜静。 潇湘楼的伙计早就将楼前朱漆门柱上高挂的两盏红纱灯笼取下,关了门插上长木销子打烊。 一颗近两合抱粗的桃树栽在院中央,桃树本就不易长粗,长到这样实在是稀有了,也不知是什么年岁栽下的,却还年年都开花。 现下时值孟春,中庭地白,重重的花影笼在月里,正是一树春烟朦胧。 庑廊檐下立着一个孤零零的影,抱臂侧倚着朱红廊柱,夜风拂起他衣袂,黛色道袍的轮廓融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宋屿寒睁着一双难眠的眼长久而出神地望着忧悒的月,但他眼底却没有月。 大约只是在思悟着这样的夜。 从接到古观事变的消息,到如今上清峰顶浊气四溢已成死域已经有一些时候了。 宋屿寒总是想亲自去古观看一看的,这次他来西陵办事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他也是这样准备的,但是临行古观前他突然犹豫了,迟疑了。 从父亲突然失踪直到现在,一开始是为什么想要当太虚掌门呢? 最初宋屿寒也仅仅就是为了争那一口气罢了,他想要让天下知道宋御风不是罪人,他想要守着太虚观等父亲回来。 后来呢,在掌门之位上坐的久了,宋屿寒就越来越意识到太虚掌门这四个字的重量,他不曾忘记父亲,却也不仅仅只是为了父亲,因为现在坐在掌门位子上的,是自己,这是他的太虚观,他握着太虚观传承千百年的荣辱兴衰——曾用多少先人心头鲜血浇筑的无上荣光。 所以,宋屿寒亦极清楚地知道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影响着太虚观。 那么……曾经做出的弃守决定真的是对的吗? 如果……不,没有如果…… 当初宋屿寒是笃定的,但是现在,他突然不那么的确定了。 宋屿寒自小是在古观里长大,记忆里那是一片影影绰绰重重的绿,是一级一级沿山而上的青石山阶,是郁郁茂林中的清寂鸟语,是倾崖后山的月,半轮隔在松枝后的月。 那不仅仅是宋屿寒的记忆,那是一辈又一辈太虚弟子的记忆。 但是现在,这个地方不会再有了。 宋屿寒的心情是矛盾而复杂的,他一面想要说服自己,一面却又在怀疑自己。 这种烦躁的思绪似有形一般地将他一圈又一圈缠裹,困在一个解不开的茧里,这不太好。他知道,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一双赤红的眼冰冷地盯着他,那个黑色诡影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 —————————————————————————————————————————————————————————————— (未完) |
———————————————————————————————————————————————————————————————— (接上文) 宋屿寒闭上了眼,睁开,再合目,复睁。 他深吸一口气,又从齿间吐出模糊的叹息。 他抽出长剑,剑身寒湛湛的,映出他的眼。 他挥剑,剑招疾,破空斩风而啸,凌乱的剑影几乎要晃花人眼,但比剑更乱的是执剑人的心。 ——忽而! “筝”的一响,似一声琵琶的轮音,还有些余声振颤。 一柄剑由左格停了宋屿寒的剑,两柄剑交成一个“十”字,在月下,剑光如秋水潋滟。 执剑的人宋屿寒很熟悉,白发,湖蓝的袍子,是陆南亭。陆南亭没说话,只是朝宋屿寒伸手一比,这个手势他也很熟悉,邀他比剑的意思。 宋屿寒看了两眼陆南亭伸出的手,目光就移到陆南亭面上,也不做个应答,陆南亭亦不催他,只是同他对望着。 突然的,宋屿寒笑了一下,和眉敛目的,很是温和的样子,然后剑在手上一挽就直冲左右天池穴刺去。 陆南亭两个侧身轻巧避过,却见第三剑已来,遂仰面往后一趟,更顺势将剑平扫半圈,意攻其下盘 。宋屿寒索性平地一跃,跳起几丈双手举剑当头劈下,陆南亭立即使剑来挡。 宋屿寒见此却收势不得,便借力在他剑上一点,凌空翻过,不料足下还未站定,背心就一道寒气袭来,他稳住下盘上身似芦苇迎风往右一倒。 陆南亭一剑落空,也不收剑,连刺数下,宋屿寒闻声左右倒避,终是觅到一息回身一剑运气横削。 “锵”——!剑锋相撞,双方手上暗自施力,如此僵持却是哪一方也没能占去上风。 两人隔剑对望了一眼,同时撤力,“噔噔噔”退开几步,又对看了一眼,会心一笑,再次提剑缠斗在一起。 剑走轻灵,两人剑势愈快,青光错乱里,只剩了两个衣袖翻飞的影,腾跃错身,一时难分。 剑下流风卷了地上落英,乱红纷扬,欲迷人眼。 ——良机。宋屿寒袖里空着的左手动了。 就在一朵飘零地花恰好扰了陆南亭的眼之时。 一式“分花拂柳”,叫人猝不及防的,那手就伸了出去,连变了七八个花样在一团剑光交错里左翻右旋,一个呼吸间竟就进了相缠的两剑之间,眼见要直拿上陆南亭腕侧脉门,缴了械去。 出乎意料地,陆南亭没有往后躲避,而是将另一手送了上去,他竟不退反迎。 一个错手,宋屿寒手心里冷不丁给塞了个东西,却没多想,还以为陆南亭是有什么物件给他,翻掌一看,愣了。掌心里含羞半露粉白一捧桃花,瓣上浅处有云霜色,蕊里深处却沁出红来,真似雪中点绛,玉里缠脂。 原是太虚门中招式惯是双手并用,一持剑一画符,陆南亭虽晓宋屿寒必不会动符箓之术,但仍防他以另一手相辅至奇,早分去一神顾着宋屿寒袖里那只空着的手,故其一起手便心道不好。 而宋屿寒此招借飞花之力,陆南亭破此招亦借飞花之力,他扬袖卷起飞花虚握手中,顺势一送就给塞宋屿寒手里了,更趁了宋屿寒愣神之时,用剑在他左胸衣料上轻轻一点 。如此一点就算是赢了,陆南亭将剑抽了回来,他一手按着剑鞘,另一手反手握剑柄将剑收鞘,然后矜持地地抿着唇冲宋屿寒露了一个笑,里面颇有些得寸进尺地意味。 “小宋公子这一手太快,陆某无法,只好借花献佛了,实在胜之不武呀。” 宋屿寒看着手上的一捧桃花摇首失笑,也不知该恼该笑,却在陆南亭笑得狡黠时,稍稍晃神了一下。 在陆南亭还不曾是剑阁之主,也不是弈剑主事的大师兄,只是一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的时候,每每同宋屿寒比剑赢了之后,他也是这样挺着腰杆微微抬起下颚,姿态矜持地,得体地,带着些许自傲地,收起他的剑,他说收剑的时候是一个剑客的骄傲。 的确是这样,少年时的陆南亭也是有过如寻常剑阁弟子一般的行止风流,甚至还要比旁人更脱跳些,就连太学禁地陆南亭也是溜进去过的。而现在的陆南亭,已经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了。 如果说少年时期的陆南亭像是一把青锋剑,清光如水,银锋如霜,击有金声玉响,那么现在陆南亭更像是一把青铜剑,其色古朴,弹有罄音,光敛不浮,不显不露。 宋屿寒有时见他鬓发早生霜色也会忧心于他,但宋屿寒却坚信陆南亭是不会让自己倒下的,因为陆南亭必须往前走,背负着弈剑听雨阁头也不能回地走下去,那是每一个活着的与死去的弈剑弟子,是他们痛苦的希望,这是是陆南亭最沉重的责任,却也是他最锋利的武器最坚强的后盾,这让他更加强大,更加坚不可摧。 手上这一捧这桃花开的那样好,好得让不禁宋屿寒忆及当年,他与陆南亭时常往桃溪花下论剑,十里丹彩灼春,纷飞乱红。 后来他们两人都逢了大变,也尽人事皆非了,大约也只有树不知人去,年年还那发旧时芳花。如今想来,那也是难得一段两人皆不识愁的光景年月。 “罢了,今日就到这儿吧,夜已深了,再继续难免扰他人安寝。”宋屿寒将手往一侧倾了倾,掌心桃花便随之飘落了。 “也好,只是你若无睡意,不如楼上一同饮酒?”陆南亭拎起了之前搁在一边的小酒坛,问宋屿寒的意思。 宋屿寒并未应答,只是举袖一拋,身若丹鹤入云,几个点足便立上斜飞檐角,陆南亭见此亦提身扶摇,乘风而上。两人在屋顶撩袍座下,陆南亭拿来酒坛抬手拍开其上封泥,又取过一只圆形的青玉酒盏,斜过酒坛将半透明的琥珀色酒液倾入其中后,将这一盏琥珀流光往宋屿寒面前送了送。 宋屿寒接过酒盏,垂目轻嗅后浅呷了一口。 “这是……西蜀剑南之烧春?” “不错。” 陆南亭自斟一盏一面与之对酌,一面又念出两句诗词含笑问人,“三日开瓮香满域,甘露微浊醍醐清,如何,这酒尝着可曾有负雕裘相换盛名?”宋屿寒抿着唇笑了笑,不答,只是低眉望着盏中一圈圈漫开地浅浅水纹,似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不知落在哪一点儿上。 宋屿寒在看那盏酒,而陆南亭在看看着那盏酒的宋屿寒。这么几年宋屿寒似乎没什么变化,又似乎变了不少。 以前的宋屿寒是什么样子的呢?陆南亭眯着眼仔细的回想起来,掌门之子,少年英才,长辈面前是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私底下却总还是能漏出几分少年人飞扬的神色来。 后来呢,记忆里那个少年开始越发沉静起来,古井一样的将所有的声色波澜都一点一点地敛进其中,然后抿着唇浮出一层模糊的像水里漂过一遍的笑。他突然有些说不大清楚的感怀,却并不感悲郁,因为不管怎样,那些最终不能让这个人毁灭的,都让他成长起来,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太虚掌门。 陆南亭同宋屿寒从小一起长大,从稚龄垂髫戏乐,到少年意气风发,再到后来妖魔入侵的风风雨雨,一路到现在两人都已成了肩负重责的一派之长。那些或无忧或苦痛的光阴在时光里洗褪,如难逐的长风,不再复回。这些年他们都改变良多,各自有各自的忙碌,相见也渐少了,但有些东西从来不是靠亲密无间才能维系的,对方总归是在那里的。 一生挚友,有如此一二人,足矣。 “屿寒。” “嗯?” 陆南亭忆起巴蜀群山之中,剑阁旧址的夜,月影沉静,水声不歇。他再次满了酒仰头一饮而尽,面上流露出了一些温柔又怀念的神色,墨色瞳孔中映出了遥遥西横的参宿七星,温和又笃定的语调在沉静的夜中让人异常安心。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不论是弈剑听雨阁,或是太虚观,都会有重归旧处,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日。” 宋屿寒闻言怔了怔,忽似是恍然,他眼里乍清明了起来,渐显出了如拨云见月的明朗颜色,他起身,临东而立,一衣月华,满袖长风。 “你说的对,既然太虚观没有倒下,纵有再多波折,也必会,再立故地。” 静月之下,岐山东麓的峰峦千里绵延,亘古不变。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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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色渐染:素心
【1】 写完了药方,自那户人家走出来。她抬头看了看天,先前还明媚的天空此刻墨色翻涌,自天边传来一两声闷闷的雷。紧了紧手中的伞和挎在肩上的药箱,加快了脚步——雨就要来了。 “师姐~素蕊师姐!”她停住脚步,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同样穿着冰心堂弟子服的少女向她跑来。 “苍师妹,跑得那么急。”微微一笑,柔和了暴雨前阴沉的天空。 “你走得那么快嘛。”被唤作苍的少女吐吐舌头,露出几分顽皮的模样,“呀,快下雨了呢,我可没带伞。” 伸出一只手点点她的额头,素蕊摇摇头,“那还不快走。” “哦?” “唔……听说是给太虚观无尘子掌门的大弟子呐……”苍自顾自说着,素蕊眉眼微垂,一抹红霞爬上玉似的脸颊。“不知道会求娶哪位师姐呢……咦,素蕊师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还不快走,呀,下雨了。” 雷声渐小,雨势却大。雨水顺着回廊顶上青瓦的纹路汇成一股一股,撞进廊下小池里,惊得池中锦鲤四散而逃。 “呼,终于到了。”苍冲进回廊里,打开药箱仔细检查着。“还好药箱没湿。师姐你的伞真小。”说着俯下身去,开始拧下摆上的水。 素蕊收了伞,情况也没好到哪去,湿漉漉的衣摆正滴答滴答往下滴水。她正准备说什么,抬头看见一袭蓝衣的丽人正向她们走来。“紫荆师姐。” 紫荆一看这俩湿淋淋的样子,轻轻一笑,“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啊,师姐我给你带了得月楼的桂花糕和松子糖,你尝尝可好吃了……” “你呀……”
案前素色衣裙的少女红透了一张俏脸,头都快埋到几案底下去了。 “此事……此事全凭师父做主。” “哦?那……为师替你回绝了可好?” “啊?师……师父……我……我愿意的。” 胡清明笑看着自家弟子满脸通红的窘迫模样,也不再逗她,“太虚观主与我们本是世交,他那个大弟子,宋御风。为师也是见过的,一表人才,沉稳可靠自不必说,性子也好,来日定然前途不可限量。” “是……”是谁家姑娘低头,粉颊边飞起的云霞,赛过了江南六月的荷花。 ……
“咦?哪位宋师兄啊?” “这你都不知道?就是那位求娶素蕊师姐的宋师兄啊。” “哦哦,是那位宋师兄啊。云华殿主,那可不就是未来的太虚观掌门了么。” “那又怎么样,我们素蕊师姐上个月就升任理药了。” “对哦,素蕊师姐过两个月就要嫁过去了呢。” “这又是咱们冰心堂的盛事啊,肯定热闹极了!” 素蕊出嫁的前一夜,她与紫荆同榻而眠。 这也是江南风俗,女子出嫁前夜必要同送嫁姐妹同宿。 素蕊紫荆二人都是从小就在冰心堂里,情同至亲姐妹。 “新娘子,你还没睡着呢?” “我……我睡不着。”毕竟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素蕊到底有些紧张。紫荆眨眨眼,翻了个身,笑道,“不如你给我说说那位宋师兄?你定然是见过的。” 素蕊点点头,“好。”
小河畔新吐芽的新柳给木渎镇淡素雅致的青瓦白墙抹上了几分春色。河畔是谁家院子里的半棵杏花探出院墙,微风携着几片柔嫩的粉白花瓣缓缓飘落在临河的小径上,青色的石板路上缀着些许的粉白,青白相衬,没来由的让人心中一柔。 天光尚是明媚,却微微的下起雨来,如丝如缕,像极了少女温软柔和的眉眼。 碧色衣裙的少女撑着伞站在杏花影里,肩上挎着精致小巧的药箱。她微仰着头,看着满树繁花。透过这明晃晃的天光,几可以看清花瓣上一缕一缕的脉络。 她一身轻轻浅浅的碧色,又站在这粉白色的花影里,唯得伞面上那一点点红色衬托点缀,成了浑身上下唯一的艳色。那伞是四十八股的紫竹伞,伞面上绘的是傲雪凌寒的丹鹤红梅。 “这位姑娘。”清润的男声惊得她回头,转身便看见他迎着这场太阳雨站在花影之外。 那是怎样一个人啊!她的眸光柔柔和和抚过他清峻的眉眼,一张俏脸却渐渐爬上一层红霞。 “在下太虚观弟子,宋御风。”微风吹落几片柔嫩的粉白,旋舞着落在他肩头,一两丝晶莹的雨迎着阳光,悄无声息的浸润雪色的道袍。 “请问姑娘,江南冰心堂怎么走?”浅浅笑着,打在脸上的阳光尽数化作了柔和的光晕,几乎耀花了她的眼。 “江南冰心堂……”略略回神,抬臂指了路,等他道过谢,往前走了几步,才猛的惊醒似的,叫住了他,“宋师兄。” 见他回头,不顾脸颊上一丝飞红,她笑得落落大方,施施然一礼,“小女子是冰心堂弟子,素蕊。”他还礼,“素蕊师妹。” 微雨渐歇,清风扬起碧色的裙摆,空气中弥散着杏花的清香。 杏花春雨,恰是三月江南。 站在窗边,仰头便见一轮明月,月辉如霜似雪倾泻而下。 上清峰的月色,没来由的带着几分清寒冷意,到底与江南不同。便是群星,也带着些凛冽的意味。 窗边的女子仰头望着这璀璨的星幕,喃喃道,“愿我如星君如月……” “什么?”身后的男子温言问道,素蕊回头,对上他一双灿若星海的眸子,映着流水般的月色。 宋御风往前移了一步,同她并肩站在一处,一同望着这澄澈的夜空。 “夫……夫君。”新婚的妻子羞红了脸,宋御风温和的笑着,伸手揽住他的妻子,由着她轻轻的,将头枕在他肩上,如瀑般的黑发就顺着他的肩头倾泻而下。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怀中是谁,轻声的,吟出一句。 宋御风没有答话,只是紧了紧手臂,将他的妻子,拥得更紧。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车遥遥篇》范成大
(全文完) |
一笑而过:桃花缘 —————————————————————————————————— 如果让我回到当日,我希望我没有去过桃花岛,没有失去我的师弟和同门,没有认识过你。 可是,从我认识你,爱上你后,这度过的每个日子,我也从不后悔。 我想与你一起走下去,不管遭遇什么,我都会陪你到最后。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飞羽是个流氓。 嗯,确实是个流氓,骗子,不要脸,还不知羞。 灵曦这辈子就不会骂人,能想到的形容词全砸在他身上了,结果伊只是掏了掏耳朵,斜眼看他,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姑娘,还有新词儿吗? ……答案是,没有了。 所以当终于对魔音穿耳忍无可忍的欧阳靖纠集一堆弟子前来申请某人解决大家的睡眠问题后,飞羽终于拖着小板凳,和灵曦开始了正面交锋。 “飞羽大骗子,你不要脸,不知羞!堂堂翎羽山庄揽月楼首座,居然骗人!” “哦?你倒是说我哪里骗人了?你不是说你赢了靖师弟就要留在桃花岛么?我现在已经把你留下来了啊,但是我们谁都没答应让你见拾得仙人,于是——你就乖乖地在这个营地等我们与仙人洽谈回来吧~” “放心,我翎羽山庄不会欺负小姑娘,我们离开的时候,会派船把你送回海市的~” “……你,你,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大混蛋,大骗子!!!!!” ……很明显,甲方完败。 “不要脸!不知羞!大骗子!” “姑娘,还有新词吗?” 灵曦愤怒地扭开了头。 后来,桃花岛边出现了海怪。 那天欧阳靖带着翎羽弟子们去对付海怪久久未归,飞羽放心不下,匆匆离去前迟疑了脚步,给束缚灵曦的陷阱加上期限。 “你我敌友未辨,我不能放你离开。这陷阱半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如果我那时未归,估计便已遭遇不测。你……好自为之。” 还在喊着让他解开自己,共同对付海边那狂暴气息的灵曦愣住了,怔怔看着青年语气诚恳地向自己道歉,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翎羽山庄行事一向顶天立地,请你不要因飞羽这次的小人行径误会整个翎羽山庄。” “这些日子的囚禁和怠慢,抱歉。” 灵曦赶到海岸时,飞羽愣愣地站在岸边。 已然朝夕相处许多时日的翎羽弟子们早成为冰冷的尸体,海里,巨大的触手搅起巨浪。 “愣着干什么!快干掉它!”她急急喊了一声。 飞羽是个流氓吗?肯定是的,钻语言空子,无赖又卑鄙,还有着天生的厚脸皮,完全无视语言攻击。可你不得不承认,他终究还是个敢做敢当的汉子,为同门的死承担所有责任,不曾逃避,也不曾推卸。 他的悲痛是真实的,干净纯粹,未曾遮掩。 这样看来,为他开解心结,却不是灵曦多管闲事了。 怒火褪去后,再重新想他的所作所为,她轻轻叹气。 “飞羽,这不全是你的错。你虽然执著,却未曾败德,心地善良。即使是我这颗定时炸弹,也不曾偷偷处死,一日三餐,未曾怠慢。” “执著不是错误,你寻找师门至宝……本身也无错。” 一片墓碑,葬下所有同门。 飞羽转过身时,悲伤已然隐去。 灵曦终于知道他为何而来,而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她无论如何也要面见拾得。 十五岁的灵曦仰头看着二十三岁的飞羽,嘴角扬起微笑。 “不要放弃……我们回营地去,一定要等到拾得仙人,我给你煮螃蟹海鲜锅吃。”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不知道拾得仙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有时候觉得,如果仙人不出现,能与灵曦一起,在这里平静生活下去,也算是岁月静好,无忧无虑。”飞羽望着杏红衣服的女孩,温柔了眉眼,“说起来,如果你真能解脱命运,成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幽州翎羽山庄?那是个……很美的地方……” “还有……灵曦,如果你喜欢上翎羽山庄,就嫁给我吧……飞羽想保护灵曦,想守护灵曦一生平安。” 少女红了脸,却是坚定的应了下来。 终究与你,订这一世桃花缘。 …… …… …… 灵曦再清醒的时候,依旧是在有个小村。 她似乎与这里有某种奇妙的缘分。每次轮回开始,都是在这个地方。 她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屋中熊熊燃烧的火焰,用孩童的嗓音发出一声苦笑。 她踉跄走出屋子,想起上一世最后,拾得仙人淡然的话语,心中怆然。 落日神箭……原来我就是飞羽心心念念想要的落日神箭吗? 他最后是如何决定的? 灵曦只记得她喃喃念着不要飞羽的怜悯,水神的法力冲散了她身上的炎力,她说话已然艰难,自然听不清飞羽和拾得的对话。 只是……如今自己已经转世,飞羽怕是没能得到落日神箭吧? “是的,我想带走她。” 那道清越又干净的熟悉声音忽然回荡在耳边,灵曦猛地回神,却见到村长旁站了个青衣男子,斗篷下朝她望来的目光温柔而欣喜。 这一年,她一岁,他二十五岁。 “灵曦,如果你要承担这样绝望的命运,我就陪着你,一起承担。” 飞羽笨拙地抱起娇小女孩,向村长道别。 “为什么要来?”灵曦搂着他的脖子,低声询问。 “翎羽山庄没有了揽月楼首座,还有其他精锐。但灵曦……灵曦只有飞羽一个人,我永远不会放弃你。” …… …… …… “唉,你个小丫头,年纪轻轻怎能去寻死么?真吓死我了!” “无父无母,无亲无友,痛失挚爱。敢问此种生命,放弃有何可惜?” 【番外】 赑屃宝船上是没有厨师这个职位的。 究其原因,大约是除了断臂的清时,划水的酱油舅舅外,就连不戒都做的一手好素斋。就更别提药膳名家伏枫先生,和业余十级美食家的耀威了。 所以自从耀威包揽了船上伙食后,众人就该打架打架该弹琴弹琴过的十分悠闲。 然而厨子再好,总吃也得腻。某天不甘寂寞的少侠就搞了个赌局,玩的还挺大,除了海老和耀威全被他扯进来了。 “今天谁输谁刷碗?”临渊嫌弃地瞅了眼丹云,“咱船上的碗太多了吗?还是打算去海市换套新的?” “不,谁赢明天谁做饭——这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可芯捂嘴偷笑。 “谁赢谁做饭?……说的在下也有兴趣了。”泰一挑眉,一脸高深莫测。 “赌什么。”凌云直接道。 “就赌……耀威今天钓上来的第一条鱼有多重好了。” 结果耀威这一天都没钓到鱼,随口说了个0斤的灵曦赢得了赌局。 于是第二天,大家吃到了一顿热腾腾的海鲜火锅。虽然没坑到别人,却也没被坑,大家表示很满意。 “小曦你做的火锅很好吃哦。”可芯弯着眼睛夸她。 灵曦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是这样啦……因为我听说,做火锅最容易了,对生手很适合。” “可是你这手艺,怎么也不像是生手啊。”丹云评价道,“很熟练了。” “我只会做火锅啦……第一次做的时候都忘记掏鱼肚子,苦的要死……” “噗嗤,小曦第一次做饭,是谁吃到了呢?”可芯促狭地眨眨眼睛,追问。 “……” 灵曦垂下眼睛。 “是个……曾经答应要陪我到最后的人。” ——灵曦姑娘…… ——好苦,我……我…… ——你忘记掏鱼肚子了…… ——对不起,我…… ——没关系,我们再去捕些海味回来……这次,我教你。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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