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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上）
在天合关的一顶营帐中，连骅坐在床边，望着帐门外的一块草地发呆。身上的伤经过大夫医治已好了很多，麒麟仍乖乖在伏在他脚旁，连骅拍拍它的头，它便抬起眼睛看着连骅，连骅轻声对它说：“我没事了，你去小龙那边吧。”它眨眨大眼睛，起身跑出了帐外。
允夏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大叔在另一顶营房中照顾重伤的小龙，麒麟出去了之后，营帐中更显寂静。
连骅从怀中捣出一枚碧叶缠枝莲花簪，那是他送给林小芷的，上次在逸剑山庄的地上捡回来后就一直忘了再还给她。一路上发生了许多事，亦让他顾不上这枝簪。如今思念小芷，不禁拿出来睹物思人。
这是一枚用上好美玉雕刻成的簪，巧手匠工顺着美玉色彩之势下刀，白玉刻出洁白莲花及簪柄，唯独用美玉中的一小块翠芽刻成大小两片缠绕莲花的碧绿莲叶，整枝簪看起来白华翠叶，婀娜多姿。需耗费一大块玉料，大胆舍弃，细心雕磨，只留精髓，才可使整枝簪浑然天成，无瑕玉色透出股莹莹水气。
素指轻转玉簪，便可见簪杆上细细地刻着一行字：不思量，自难忘。
当初得这枝簪时不曾细想，如今再看这一行字，这簪分明就是为了应今日之心境而来的。
思绪开始飘远，想起当初得到这枝簪的经历，连骅不禁莞尔，面上因回忆微微泛起悠长的笑意。
当年与允夏一起结伴历练江湖，走遍了整个大荒，再回到中原的西陵城时，允夏邀我去逛城中的市集，本无此心，但不想拂他的兴致，便去了。当时一起进了歌舞声平的潇湘楼，陪允夏喝了些酒，他似乎很高兴，出了潇湘楼还拉上我在街市中散步，那时的他，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是个兰芝常生的温润贵公子，不似如今这般深沉……
后来经过府平坊那条偏街时，我们被一个商人叫住了，他卖的货物很有意思，他说他所卖的东西都是别人遗落了的物品，“公子要不要过来看看？或许有你以前丢失了的东西。”商人微笑着招呼说，“说不定，前世丢失了的东西，今生也能在这里找到。”
允夏不以为然地打趣说：“就算这里真有前世丢失了的东西，今生也记不得了吧。”
商人故作神秘地连连摇头说：“即使记不起，只要缘份还未尽，便会相遇，两位公子还是看看再说吧。”
我见他说得有趣，便过去了，允夏也跟了上来。那台面上当真什么千奇百怪的东西都有，看了一圈，似乎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便准备与允夏走了。
“等一下。”也许不甘心生意没做成吧，商人叫住了我们，“两位公子当然不会与这些寻常物有什么缘份，或许这里会有。”说着，他从台面下拿出一个扁长的锦盒。
锦盒一打开，别的东西都还没看清，我的目光便被其中一枝簪吸引过去了，恍惚间觉得这簪十分熟悉，但又分明不曾见过，不禁伸手过去想拿起来细看，却碰到了一个人的手，抬头一看，居然是允夏，他也在吃惊地看着我。两个男子居然同时看中了一枝女子用的发簪，想想也觉好笑，于是我看见允夏的脸微微一红，把手缩回去了。
商人高兴地说：“看来这枝碧叶缠枝莲花簪与两位公子前世有缘，如今缘分未尽，特来相聚了，不如就带它回去？”
我迟缓了一下，想看允夏的意思，他原本也想要，若他要，便让给他。只见他脸上红晕仍未消，那样子相当可爱，他喃喃道：“那……好吧。我需付你多少银两？”
商人摇摇头说：“若公子看中的是我柜上的其他东西，那自然是要照价收你的银两，但唯独这锦盒中的物品，区区不能收公子一文钱。”
我与允夏都十分意外，还有生意人不收钱的？
那商人似是知道我们的心思，继续说：“因为区区是个商人。”他这话让我更摸不着头脑，因为是个商人所以不能收钱？
“作为一个商人，对所卖物品自然会多上一份心，客人能在区区这里挑到合眼缘的物品，区区才会感到满足。何况，这锦盒中的物品非寻常物，它们夜夜于区区梦中轮番细语诉说系于它们身上的往事，使在下夜夜不得安眠，甚是困扰。区区便是受这些东西所托，续前世未尽之缘，假若能助它们了却缘债，免除他们在尘世流转之苦，也算是功德一件。如何？不如带它回去吧，尽快了却前生缘，莫教它再次轮回。”
商人诚恳地双手捏着那枝簪，递到我们面前。我看看允夏，允夏抓抓鼻尖，挠挠脸颊，实在不好意思再接这枝簪。
于是我把簪接了过来，说：“多谢老板美意。”
商人满足地点头道：“都好，都好。”
待我们走到看不见那商人的地方时，“允夏。”我叫了一声，允夏调头过来看我，“给你。”我将簪递到他手上，他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待看清是什么东西时，他像接过了一根烧红的铁条般几乎要跳了起来，将簪胡乱塞回到我怀里，还连连摇头说：“不不，我要这枝簪做什么……我又用不着，你，还是你拿去吧。”
我失笑道：“我也用不着这簪啊！还是你拿吧，你可以送给心宜之人，之前在弈剑听雨阁上见到的那位汐微姑娘，就很适合。”
允夏窘极了，大叫着：“你提这事做什么！我，我不要，你留着。”
我们互相推让着这枝簪，允夏脸都红透了。
最后，允夏始终都没要这簪，这枝莲花簪就这样留在我这里了……
然后……信鹰带来了允夏父亲不幸身亡的消息，我们草草结束游历，与允夏一起回到逸剑山庄，这噩耗对允夏打击很大，他整个人消沉了，终日借酒消愁，喝醉了便抱着我痛哭，他这个样子，让我很心痛……
后来，他不再喝酒了，只是终日站在楼台上看着远方想他的心事。我知道，今后，他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很多，他所要担负的逸剑山庄的将来，以及逸剑山庄对弈剑听雨阁应尽的义务。
而我回师门复命的期限也到了。
临行前，他万分不舍地执着我的手，要我珍重，要我答应每年都要酿一壶酒带给他。我看着他那张回复平静还比以往更坚毅了些的脸，我点头答应了，同时我也在心里答应他，我会好好珍重自己的性命，我不想让他为我的死再经历一次死别的折磨。
至于允夏，我知道他也同样会珍重自己，我们互相心知，不用再说。
自此他身负山庄与门派的责任，我辞别了师傅在江河山川中做一只闲云野鹤，每年在约定的时间送酒给他，小聚数日。每见他一次，他就比以前更成熟稳重一些，但脸上的神情也更冷冽了一些，慢慢的，便不再见他真心笑过，往日那个温润的允夏已经不复见了……
我怀念结伴游历时的我们，没有那么多责任，没有那么多过往……
彼此聚少离多，孤身一人游走在山林之间，思念更甚，我时常在月明时分想起往事，时常想起他……那种思念，与思念小芷的感觉不同……
小芷……
刻意要自己不去想，结果还是想起来了，这种思念让人发疯……
连骅用手指轻轻抚摸温润的玉簪，想像着那就是小芷细腻的玉兰。
允夏在山庄中留了一套小院给我，方便我到山庄时暂住，从当年结束游历回师门时起，那枝簪便一直放在那小院的房间中。
那日与小芷一同来到允夏的逸剑山庄，安顿下来后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想起了那枚莲花簪。允夏不知道我会带小芷来，她的住处未必会准备好头饰，我觉得这东西自己留着也无用，倒是可以送给小芷，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应该梳洗完毕用过膳了，于是回到自己房中拿了去找她。
去到她的住处，见她坐在门外的连廊下，她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她换上一身月白素绣裙，外套一件淡粉绣梨花透影纱衣，一头长发披散着也不知道找婢女梳妆，正坐在那里看着远山不知道在想什么，那样子很惹人怜爱。
她知我来了，却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总是这样，经常默默在心里面想事情，却不肯说出来，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会有些什么心事呢？或许这正是她苦恼的原因吧？我很想帮她，不管什么事情，带她回家也好，找回记忆也好，只要让她高兴一点。
我摸了摸袖袋中的簪，却不知要怎么将这簪送出去，万一小芷不肯要，推来推去，那多不好意思……若是允夏，他会怎样做呢？于是我去帮她把头梳了起来，再把簪插在她的头上，一切很自然……
那枝碧叶缠枝莲花簪，很适合她，插在她的发髻上，衬出一身素净。
可惜，这枝簪插在她头上的时间很短，再见这枝簪，它已经躺在小芷房间的地上，小芷不知所踪。她之前经历了什么事？与她掌心中闪逝的那朵墨色掌心花有关吗？我心中寒意顿生，想起她曾对我说过的话：“如果我会变成妖怪，在那之前你便杀了我吧……”她想用这枝簪自尽……
小芷遗下了这枝簪，她去了哪里？之前感觉到的那股强大的法力，是“他”来了吗？
不祥的预感终于应验了……
我必须要像之前那样，亲手杀死与我接触过的，被他控制了魂魄的人吗？但这个人是小芷，我唯独没办法向她下手……
也许我的人生就要到此结束了，对不起，允夏，我没办法守住当初对你的承诺。
结果让我十分意外，“他”也一样意外。
小芷居然能摆脱他的摄心控制，而且她很聪明，多得她与“他”交换的条件，我不用担心同样的事会发生在允夏与雪莲身上。
之后，这枝簪一直留在我身上，忘了再交给小芷，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亲手为她插上这枝簪。
小芷，你还活着吧？我能感觉到你……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苦？
你在哪里？我要怎样才能再找到你？
我还有没有那种幸运，在寻找你的路上，不经意地再次与你相逢？
还是……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找寻你？
就如我以前做过的那个梦，一直在寻找，一直在寻找，直到时间长得忘了自己要找的是什么，还在寻找……
才分离了多久？思念就已将我没顶了，像个溺水的人……小芷，原来我已不能习惯你不在身旁。
连骅觉得自己的心被连绵的思念碾磨着，一寸，一寸，磨成相思尘，焚成灰烬。
一寸相思一寸灰。
[ 本帖最后由 小芷莲华 于 2011-12-4 18:11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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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芷莲华
发表于 2011-12-3 12:11
楼主
我更希望他俩前世是情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