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剑←冰心腐向,内含半吊子吻戏,注意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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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的南鹤略动了动,浑身上下的伤处便疼得厉害,与前日一样,似乎全无好转的迹象。偏过头,见冰心果然还在屋里忙活,估计仍是在张罗着他的药。
——那药味道刺鼻,叫人闻着便不想下嘴,勉强喝下一口,也绝不会再想喝第二口,唯这大夫每日殷勤地过来端汤煎药,又亲手喂他下肚,这福分着实令人难以消受。这还罢了,所谓良药苦口,若能利于病,喝也就喝了,偏偏他的伤势连日来并无起色,依然只能缠绵卧榻,南鹤心中烦闷,看向又在忙着倒药的冰心的眼神也分外郁躁。
“你……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你醒啦?”听他出声,仲尧回过头来,露出几分欢喜的神色,“这次你睡了两天……倒是清闲,却苦了我……”
“那你别管我不就好了。”
“……说什么呢。”冰心愣了愣,笑道,“治病救人乃是医者天职,何况你我朋友一场,我又怎能对你见死不救。”
说着,一手万分小心地扶起了弈剑,一手端起药碗,轻轻吹了吹其上漂浮着的药渣:“你既醒了,来,把这药趁热喝了吧,倒省得我灌了。”
“……我不喝。”
“每次都来这么一出?”仲尧笑笑,柔声劝慰道,“不喝怎么好得起来呢……”
“你也每次都这么说,可……反正是好不起来了的……”
“……你纵不相信我的医术,也该信得过冰心堂百年的招牌才是,放心,治不死你的。”
“……治死了才好呢……”南鹤嘀咕道。
“你说什么?你……”
低声的抱怨不幸被大夫听得,伤患见人柳眉一竖,又要发作,索性由着性子说了下去:“师父、师兄他们都……剑阁也不在了,留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用?”
“什么有用没用的,我……”仲尧语声一急,又顿住话头,放缓了语调,“你师门罹难,你更该振作起来为他们报仇才是。”
“……报仇?就算报了仇师父师兄也回不来了……何况我这样子……报仇……呵。”
“……你喝了药,好好将养几天,自然就会好起来的。”仲尧将药碗一送,凑近了南鹤嘴边,“去年重阳你说要舞给我看的那套剑法呢?我还没瞧上呢……”
“……我说了,不喝。”弈剑皱皱眉头,别过了脸。
“好,你不喝……”大夫终于耐心耗尽,不怒反笑,放下药碗,伸指点了南鹤几处穴道,端药灌入他口中,“反正最后总要到这一步,我就不该多与你废话……”
病人有心反抗,无奈穴道受制,不得已将药咽了下去,只觉一股又酸又涩又麻又苦的异味由口鼻直冲顶门,激得他浑身难受。终于碗中药将尽,冰心满意地放下碗,解开了弈剑的穴道。南鹤一得自由,禁不住一阵猛咳,粒米未进的伤躯又怎经得起这般折腾,随着咳嗽将药一齐吐了出来。
“你可能耐了,还学会吐药了?真是……”仲尧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嘴里数落,一边轻抚他起伏不定的背脊,忽见所吐出的药汁颜色有异,心中一惊,忙问,“你觉得怎样?莫不是我用药过猛了些,你……”
南鹤仍是呕吐不止,连一句也答不上来,只是这回,他口中吐出的却尽是鲜血了。吓得冰心慌忙引针作法,妙手回春逆转丹行连施下,弈剑总算看起来好了些,渐渐止住呕血,虚弱无力地靠在床头微微喘息。仲尧心中疼惜,但恨不能以身代之,只能拿手绢替他细细拭去唇边血污。
“你先休息一会,我这就去给你换药……”
仲尧转身欲行,却被弈剑拉住了衣角。
“你……何必……费事……不如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快……快要死了?”
“不许你胡说!”仲尧急道,“你……你别胡思乱想,掌针说了,你其实伤得不重……呃……伤得虽重,但却不妨事的,只需好好配合治疗,过不了几天便会好转了。”
“是吗……”瞧仲尧态度,南鹤心中早已明白了七八分,松开手,疲惫不堪地合上了眼,轻声道,“那可真是……麻烦你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只要乖乖吃药,就算是……我……我这就去……”
勉强挤出个笑容,冰心逃也似地奔出了房间,甫一出门,便再也止不住强忍已久的泪水,又不敢放声痛哭,唯恐被弈剑听到,拼命捂住嘴,一路抽噎着跑向药房。挑挑拣拣斟酌再三,待抓完药,正好脸上的泪也收了,抬手擦了擦泪痕,转回弈剑寝室。
仲尧推门进屋,见床上的南鹤歪着头闭着眼睛,心里一突,上前探他鼻息,定了定神。
还好,只是睡过去了……
冰心放下药,俯身收拾床边、地上的大片血迹,不觉眼前又泛起迷茫水雾。
南鹤靠坐床头,望向窗外,一枝开败的老梅正在寒风中轻颤。
自从巴蜀门派陷落一役自己身受重伤以来,已过去多久了呢……他记得最后一次下地行走在室外,还是去岁残冬,而今早春,算来也有将近三月了。
自己竟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呼……
花瓣飘零的景致虽美,看多了也就厌了,南鹤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叹,收回了视线。
殷红的长扬剑悬在对面的墙上,曾经自己握着它饮透了妖魔之血,可眼下……怕是要连炫炎都不会使了。
死生之事,他并不在意,只是……
等死的过程,是多么漫长又磨耗人的一件事啊,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长扬剑就在几步开外,如果可以……
门扇一启,冰心走了进来,打断了他的神游。南鹤看向仲尧,果然又带了两帖药来,一进门就开始着手准备熬制。
“……我说,你非得多吊着我这些时日,又有何益?”
“……你少胡思乱想,自然慢慢便会好的。”
“……”
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相识的对话,已在这间小屋里上演过无数遍。
南鹤认命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默默看着冰心忙碌。不多久,又一碗浓黑的药汁被捧到了他跟前。
看着药碗,弈剑并没有动作。
“我不想喝。”
仲尧投下疑问的一瞥。
自那天之后,弈剑一向都很配合他的治疗,如此使性,倒还是数月来的头一回。
“我不想喝。”
南鹤又重复了一遍。
“……好久没给你灌过药了,你是怀念起那种感觉了吗?”冰心眯起眼,对病号展露出一个医者应有的权威。
“……”
南鹤拿起药碗,作势端近,突地手一倾,往地上泼去。仲尧眼疾手快一把抢过,碗中药汁却已洒出大半,登时沉下了脸。
“呵……”
随着一声冷笑,冰心早已扳过弈剑下颌,也不去点他穴道,自己含了一口药,便直接对着他嘴灌了下去。
南鹤万料不到他竟会如此做法,一时怔住了,待回过神来,只觉柔软灵活一物已叩开自己齿关,长驱直入,径自攻城略地起来,这才拼了命地挣扎,试图脱出仲尧的掌控,但对方双手紧紧地箍住了他,丝毫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这已不是喂药,而是……
也许是当前的状况太过刺激,脑中再也无法思考,视线也渐渐模糊了,无言承受着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冲击,南鹤再度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仲尧细细品尝着舌尖来自那人口中的药味,虽然苦涩,在他而言却是比蜜糖还甜。本该是规规矩矩喂药的动作,竟再也制不住心中压抑已久的渴望,情不自禁地吻起了暗中恋慕多年的心上人。终于得以一亲芳泽的冰心忘乎所以地热切搅动着、探求着,嘴里突然尝到了一丝腥甜。
是血?
仲尧猛然一醒,放开了南鹤。怀中的人已是唇畔滴血,气若游丝。
在意识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手底下七星唤魂八门化伤逆转丹行的冰心堂绝技早一股脑儿地丢了出去。仲尧一边急为弈剑施针,一边连声呼唤他的名字。
“南鹤、南鹤,你快醒醒……”
所有办法都用尽后,双目紧闭的重伤患仍是毫无反应,冰心没了主意,只能抱着垂危的人,哭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你想怎样惩罚我都可以,我只求你醒来……”
有水。
一滴,一滴,落在脸上。
是雨吗?
……
不,不是雨。
耳边隐隐传来的,是什么人的啜泣声。
南鹤缓缓撑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却并非他一贯所熟悉的床顶的画面,又眨了眨眼,只听仲尧沙哑的声音略带着哭腔惊喜地道:
“你……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我还以为……”
怎么回事,自己这是又突然晕过去了吗……
“……对不起,我……对不起,对不起……”
“你……”
道歉做什么?
南鹤疑惑地看着好友泪痕满面的脸,昏迷之前的一幕幕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你……”
若不是眼前人对他忘情一吻的记忆太过于真实,南鹤几乎要以为那不过是自己昏睡时偶然生发的梦境。仲尧与他相识多年,他一直当冰心是知己好友,竟从未想过他对自己原来怀有别样的心思。
“……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是我不对,我再也不……”
“……你若有什么不对,便是……”南鹤摇摇头,断断续续地道,“……每日给我服的药,都太……难喝了……”
“……你不怪我?”仲尧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擦了擦眼泪,温柔地微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你且暂时忍耐些,等好起来了自然就不用再喝了。”
“……我……还会有好起来那天么……”
“当然了,你要对我……对你自己有信心呀。”
“哈……我是受伤,不是……咳咳……傻了……”南鹤自嘲地笑了笑,却是牵动伤处,引来一阵呛咳,“冰心堂若是……对幽都之毒解救有方,你们的掌门……也早该醒了。”
“……我……你……疑难之症,料理起来自然要多费些时日……”仲尧脸上的笑渐渐已有些挂不住,“你应该有耐心。”
“我是有耐心,可你……唔……”内伤发作下,自觉胸间又是一阵气血翻涌,弈剑抬手掩口,有气无力地道,“别……再诓骗我了……”
“……是,你的伤是一时难以治愈,但我绝不会放弃!”眼看再也瞒不过,仲尧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南鹤的手,死命盯着那张苍白俊秀的脸孔,眸中似要喷出火来,“你也不要放弃!好吗……我……无论如何,我都想要你活着,因为——”
“我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从第一眼看到你那天起。
我最不能忍受之事,便是与你的分离。无论是谁想要将你从我身边夺走,我都绝不答应,即使是死亡也不例外。
所以……
为了我,请你坚持下去,好吗?
只要坚持下去,便一定会有转机的。
南鹤没有回答,似是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说。他只是略显茫然地望着他,然后突然间身子一倾,捂着嘴的手落了下来,仲尧这才看到掌心那滩朱红。
南鹤再次醒来时,四周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原来已是晚上了。白天发生的事像是遥远而又模糊的一段幻梦,唯有枕边被上的点点血迹提醒着他一切皆非虚妄。
果然,自己的伤病是没救了……
仲尧正趴在桌边,看样子似乎睡得颇沉。南鹤挣扎着爬起身,小心地不发出任何声音。
自己想要去哪里,想要做什么,南鹤还不明白,但是他知道,绝不能再这样躺下去了。
几个月来,终于下床接触到地面,竹木铺就的地板凉凉地刺激着双足,却带给他踏实的安心感,南鹤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地扶着沿途的家具艰难地慢慢向前方挪动。尽管头晕目眩,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跨越了那几步之遥的天堑,来到挂着长扬剑的墙边,费力地抬手,取下了剑。
记忆中轻快灵便的长扬此时却无比沉重,几乎令他脱手摔在地上。南鹤握住剑柄,使出浑身力气,缓缓将长扬自鞘中掣出。
光洁的剑锋映照出他憔悴枯瘦的病容。
曾经他带着它出生入死,饮尽了妖魔之血,而今,闲置已久的它是否仍渴望着鲜血的滋润呢?
那么……便让它再尝一尝血的滋味吧。
无需怀疑,南鹤将长扬剑凑近了自己颈项。
然后,轻轻一抹。
红色的小箭飞射而出,落在地上化作一条条蜿蜒的小蛇。
长扬坠地,发出“当啷”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其突兀,惊得桌边的人整个弹了起来。
对不起,不是有意要吵醒你的……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有人惊呼着抱住了他。
似乎又下起了雨。
“为什么?!为什么你……”
对不起。
耳听得好友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悲鸣,南鹤很想对仲尧这么说,却再也没有开口的气力。
可是,他又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呢。
假如让他活着是仲尧的私心的话,难道他便没有自私的权利了吗?
早该如此了……
最适合弈剑的良药,本就该是剑与兵解啊。
于是身心俱疲的人中止了思考,陷入了一片虚无。
至少在那里,他再不必忍受病痛的折磨了。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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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药,难喝。
长扬剑是70年代战场剑,具体外观可参考天府阁上打架那个弈剑手里的武器。
2018.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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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良药》一文中虽然在作者笔下弈剑自杀了,但不代表作者本人对自杀这一行为持肯定态度。
事实上本文的确是作者当年痼疾缠身时内心阴暗的反映,不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也正说明了无论多么绝望的境地,活下去、保留希望的火种,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迎来转机。
每一份坚持都有其意义。
——致负重前行的你。
2020.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