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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未醒，但求长生。
一
“那年的江南风雨，我可什么都没有忘啊。” 仲康站在我身后，一袭深红色的长袍及地，用金线绣着些繁重而复杂的图案。 在我看着那朵芙蕖发呆的时候，他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逆着光我看不太清那人的容颜，只觉得岁月使他的轮廓越发明显，越发是我捉摸不透。 也许，我根本从未看透这人。
“对不起，我……没能把可芯带回来。” 我终是转身面对他，仔细看了片刻，他的容貌还与那时没几分相差，眉宇间的气息却已与当年判若两人。 “可芯？可惜了……天意难违。” 他眼眸间突然溢出了几丝我不懂的情绪，深沉而复杂，最终消失于那双黑亮的瞳孔里，像是平静水波深处涌出的激流。 “我们也只是，但尽人事而已。”
他走上前来，似乎想拍拍我的肩膀，想了想却又徒然放下。
我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行了个礼后转身离开。 “等事情完成之后，孤王请你于弦月阁一聚。”
我停了下脚步，终究没有回头。
二
前往蜀州城的路上，婉灵终究没有耐住性子，化为仙狐的样子用扇子抵住我的额头。 “虽然我知道要以大局为重，但是刚刚你那样，真的让我觉得还有点小开心。” 婉灵说完又瘪了瘪嘴。 “但是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我没有，去请鬼墨的路途艰险，我怕会出什么岔子。” 我轻轻挪开婉灵抵住我额头的扇子，温和地朝她笑了笑。 婉灵嘁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点着头。 “恩恩，我相信你不是因为和仲康皇叔……” 话说了一半，她突然问了一句。 “我说，他知道可芯喜欢你这回事吗？”
我无语地望着婉灵，差点一个不稳从马上摔下去。
“我和可芯只是朋友。” “朋友可以坐在你腿上的？那婉灵也要和你做朋友。” 说罢婉灵双手勾着我的脖子，轻飘飘地落在我的腿上，虽然知道这只是元魂幻化出的幻象，我还是不由得脸红了一下。 “哈哈少侠你还是这么容易脸红。” 婉灵抖着狐狸耳朵，笑得很贼。 “别闹了，乖。” 我扶了扶额角，婉灵吐了下舌头便消失了。
已经到了蜀州地界，铅色的乌云遍布天空，一层一层翻涌而至，萧瑟的风卷起枯败的叶子，吹在脸上竟有微微的痛意。
我下了马，将手按在随身佩戴的长剑上，仲康似乎一直在等我，看到我朝他走来，微微笑了一下。 “成王殿下。” “你就非得和孤王……这么生疏么？” 我愣了下，有些自嘲地笑了。 “我和殿下，本就不熟。” “你还在气孤王当初骗了你？” 我终于还是抬眼看向了他，仲康依旧不喜形于色，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许久，他叹了口气。 “少侠的朋友，想必从来只有殷华，是孤王逾越了。” 言罢他转身离开。
三
曾经我有一个魍魉朋友，他的武器上刻着一句话，天诛之下无王侯。 他喜欢与我饮酒，我从来没见过他面具之下的那张脸，那张脸或悲伤或平静，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黑暗的面具之下，没人知道，或许也并没有人关心。 我知道他是成王的影卫。 影卫和他武器上那句话，本身就是个互相矛盾的存在。
一口烈酒流入喉咙，我感觉像是吞进了一个火球，五脏六腑都微微燃烧起来。 很久，很久没感受到这种灼烧的感觉了。 我抬起手，月光从指缝间倾泻而下，照着我苍白的皮肤，一瞬间美得惊心动魄。
我看着手心里暗红色的荧光，起身与他告别。 “也许忘记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的声音幽幽地从背后传来，带着未经打磨的金属质感。
“或许吧。” 我笑了笑，转身离开。
生命中一定有比记忆更重要的东西，只是我，想不起来了。
四
后来，我还是去了弦月阁。考虑到婉灵的心情，我将它寄放在了朋友家。 可我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婉灵。
月色如水，那年的江南风雨，我和殷华也曾这样对饮，那时他一副穷书生的酸腐样子。 而现在，我竟快认不出他。 在大荒的岁月，究竟是他变了？还是我们都变了？ 远远的我就看到仲康站在楼上的栏杆处望着我，眼神里满是我看不懂的东西。 他着一身月朗风清，俨然是一位翩翩公子。
“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他少有得露出了点激动的神情，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带到桌前。 琥珀流光，大口饮着烈酒，我却突然觉得口中的美酒略泛着苦涩。 他一直在跟我讲他的抱负，他的执着，他的……无可奈何。
或许仲康有句话说得对，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不是孤王。 “你真的不打算跟着我么？” 仲康喝得微醺，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我愣了许久，才慢慢说了一句话。 “为什么是我？” “我想有一个人在我身边，不是因为我的地位，我手中的权利，而是真正当我是朋友。” 说完他脸上的笑多了几分无奈。 “这样的人，世上除了你，没有第二个。” “可是你想过么，如果我跟在你身边，我还能一如既往地做我自己么？那样的我你还要么？” 他微微愣了一下，嘴边的笑意越发苦涩。 “过了今天，你还是你，孤王……还是孤王。”
突然的一瞬间，我觉得我自己仿佛辜负了什么。 很多年后想起，我终于知道，我辜负了那个男人的雄才伟略。
五
“少侠，少侠！” 正准备离开的我被一名侍卫喊住。 “少侠，成王殿下麻烦你帮他把这封信送给鬼墨掌门。” “我？” 我有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是，殿下说，他只信得过你一人。” 我拿过信件，上面盖着成王专用的印，应该不假。 “好，我这就去……请帮在下转告成王。” 思考再三，我把信装进了行囊，策马前往蜀州城。 在我没有看到的阴暗处，仲康静静地站在那，眼神仿佛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寂静而忧伤。 我并不知道，我踏上的是一条早已被人设计好的路。 仲康，殷华？ 在沉入血墨池的刹那，我脑中便只剩下这两个名字。 死亡来临前的瞬间，世界是异样的安静。
六
“所以你成了鬼墨是被他害的？” 幽弥拄着下巴，一双大眼睛望着我。 “大概吧。” 我笑了笑，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哥哥，那位少侠的故事，还真是稀奇呢。” 司空墨饮着茶，听完幽弥所说的故事，一直低垂的眼帘终于抬了起来。 “呵，我当初看他死在血墨池里，以为他也是无能之辈，原来这一切都是被人设计的，成王是在保护他啊。” “保护他？” 幽弥歪了歪头，并没有听懂。 “鬼墨是王朝之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那位少侠知道王朝的机密太多，自然留不得他，仲康杀伐决断绝不心慈手软，却唯独对他下不去手，才想出这办法来折衷。不过大概仲康也没想到，那位少侠变成鬼墨之后，居然没有忘掉生前之事吧。”
“哦，这样啊……那还真的是可惜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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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22 0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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