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节
这是久荷乘船离开天虞岛的第三天。
船家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麻烦的很,一开始问她想在哪下,她说不知道;到了九黎问她要不要在滕龙渡下吧,她说不要;问她要不要在白水台下吧,她又说不要;到了巴蜀望川镇问她下不下船吧,她又说不知道!
“我说姑娘,眼看到要到中原了,你倒是拿个准信啊?要是实在不行,我干脆把你送回天虞岛去?” 船家终于耐不住了,开口抱怨了几句。
久荷捧着脸坐在船舷上,满脸的愁云惨淡,说:“我真的不知道......反正不回天虞岛,要不您就让我在这下了吧?我看这也不错......”
船家抬头远远看了看北方那刑天谷露出一个狰狞脑袋的沙石像,撑着篙叹了口气,说:“算啦,到了中原再让你下。”
久荷抱紧了怀里的包裹,咬着嘴唇,下了很大的决心的似的,说:“去应龙村吧!”
船家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应龙村?那可是很远啦!你怎么会想到那里去?那边红石峡在打架啦,水面可不好过啊!”
久荷有些烦躁地敲了敲头,问船家:“那从陆上走行不行?”
船家边摇头边划船,说:“路上可也不好走哇,看你这个小娃娃的样子,肯定不认识路!这路上光是劫匪就有四五波,别提豺狼虎豹啦!”
船家说完又叹了口气,瞅了一眼久荷,摇头摇的更厉害了,说:“算啦,我试试吧!坐稳了!”
话音未落,船只如离弦之箭一般在水上冲了出去,上上下下飞越了好几个山间的小瀑布,颠的久荷一阵头晕目眩。
船家哈哈大笑,说:“小娃娃,这样就晕船啦?一会到了中原,水宽了船走得快,一竹竿就到了红石峡啦,还有你受的呐!”
久荷闭着眼睛根本没工夫回话,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袱,竟渐渐睡过去了。
“娃娃,醒醒了!”
久荷猛地一下坐起,把船家吓了一跳。他捂着胸口不住地锤着,说:“真是吓死个人!”
久荷揉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到啦?”
船家顿时得意起来,说:“是啊!可惜娃娃你睡着了没看见,我从红石峡那边穿过去的时候有多厉害!那天上掉的石头,嗖嗖的还带了火!”
久荷谢过船家,站起来跺跺脚,觉得不太麻了就背着包袱上了岸。
正是月上中天时,晚风凉凉地穿行在湖岸边,缀了满天的星星。应龙村的渡口还和她离去时一模一样,她远远看了看村子里零星的灯火,想着,大家应该都睡了吧。她心里顿时犹豫起来,突然就不敢迈出步子了。
船家在她身后将船掉了个个,见她立在渡口一直没挪动,就问了一句:“娃娃,天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是不是你家不在这,在别个什么地方,你给记错了哇?”
久荷连忙摆手,从荷包里摸出许多银钱,塞在船家手里,说:“麻烦了您了,我就是还有些晕船,在这坐一坐就好了。”
船家借着船头的灯笼看清手里的银钱后吃了一惊,连声说多了多了,这趟船哪里值这许多钱!
二人互相推让了一番,最后还是船家拗不过久荷,只好将船头的灯笼留给她照着夜路,慢慢划着船走了。
久荷又在渡口待了一会,见船家走远了,拾起灯笼往村子里走了一步,眼睛就不由地往自己家的方向看去。
果然是漆黑一片。
久荷迈出去的一步就又收回来了。她在心里嘲笑自己期待不可能出现的奇迹,又暗骂了一句真没用,最后连发着光的灯笼都看得不顺眼起来,一口气就把它吹熄掉。
她背过村子面向湖面,歪歪地靠在用来绑船的木桩子上,把包袱抱得紧紧的,流下几点泪来。
她小声地对着包袱说了一句:“爹?娘?”
可惜回应她的,只有湖中泛着涟漪的月亮。
又过了许久。夜风吹得久荷身子都凉透了,她终于有些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御风往后山上的道观去了。
十大门派的弟子没有世人想的那么好当。眼下是后半夜,道观的院子里还有个正在练观星术的年轻道士。他一手拿笔一手拿书,像模像样地对着满天的星星画着什么。但是他 显然不太专注,一眼就看到了落在他身后侧的久荷,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久荷没有理会他,径直去了后院深处,果然在那里找到了道清的墓。
墓修得很小,但是墓碑一尘不染,碑前供了些水果,显然被人精心照料着。
久荷略拜了一拜,就拿双手在旁边挖起土来。
那个年轻的道士追过来看到她似乎在挖自己前辈的墓,顿时怒火中烧,掐了个仙诀召了一只小凤凰过来,可惜道法不够纯熟,小凤凰太小了,打了半个火球就熄了火。
他又羞又怒,提着剑就冲了过来。久荷正好把父母的骨灰都埋好,正在盖最后一捧土,见他提剑杀来,也不着急,将土盖好后一个后翻就脱离了危险范围。
厢房的门突然开了,出来一个披着外衣的老道士喝道:“什么人!”
年轻的道士见有人出来撑腰了,又开始掐仙诀召唤什么东西出来,久荷不欲恋战,御风就跑了。
老道士拦住了准备追击的年轻道士,召了一只白虎出来,让它查看久荷埋下的是什么东西。白虎嗅了许久,对着老道士叫了几声,老道士迷惑地追问它:“你确定?是骨灰?”
白虎似乎对他怀疑自己很不满,又叫了几声,老道士就捻着胡子沉吟起来。
年轻的道士有些着急,说:“师叔,她埋了什么东西!”
老道士皱着眉头,说:“不可,白虎说这里埋的是两位十大门派的弟子,一位来自冰心堂,另一位似乎是魍魉人士。或许他二人与道清师侄有些什么渊源,留下骨灰的那人不敢直言吧,大概有些苦衷吧?容我修封书信给道峰师兄,或许他会知道些什么。”
年轻的道士见如此,便说:“好。”
当晚书信就由仙鹤带了出去。道峰那边的回信也很快,信里嘱托他们好生安葬这二人的骨灰,对原因只字未提,只说是故人。道观里的二人也就不再追问了。
而久荷这边,大抵是知道他们会好好照顾自己父母骨灰的,才会做此举动。其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将父母的骨灰和道清的留在一处。不知是她自己想把过去都留在这里,还是想为了道清不会太孤独。
又或许,两者皆有吧。
道观后山林中。
该去江南了呢。久荷蹲在小溪旁洗干净手,一边拿衣摆擦手一边这么想着。
江南风景好,旧曾谙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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