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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新年快乐
谢泊远又去外地了,这一走一个多月。他跑临省的穷乡僻壤建工程,和工人一起吃得粗糙,累了一天回来困得不行,刚躺下去外头风吹狗叫一下子睡意又没了。当地不时有地头蛇上门闹事,人也不拆你钢筋不卸你水泥,文明闹事一堆人堵着不让施工。
谢泊远找上乡镇办公室,工作人员和地霸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家二舅老爷三伯父五姨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哈哈。他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心里有数,打点关系找乡长找局长,送了不少钱请地霸办了几桌酒席。地霸头子得了好处挣了面子挥手放行,瞧他挺上道的拍他肩膀,说以后自家兄弟这块他随便来,拖了几天连着赶工总算没延误进度。
一年的最后一天,谢泊远十点多回来。乡下只有个招待所,他刚打开淋浴头浇上水,水停了。他裹了条浴巾出来打电话到前台,半天有人接了一副没睡醒的声音不耐烦告诉他这里就这样。谢泊远挂了电话草了一句,天气很冷,暴露在外面滴着水的皮肤被风一吹簌簌发抖。他拉过浴巾胡乱擦干,随便套上衣服打开电视。
转了一圈,频道少得可怜。他懒得转了,坐硬邦邦的床上遥控器一扔,电视里正在放一台湾狗血剧,两个配音奇怪的中年女人吵得撕心裂肺。他头疼,他关了电视砰一声把头砸在枕头上,拿起手机转了一圈联系人,又把手机放下了。
他闭上眼睛,外头狗叫得一声急过一声。过去几年他经常过这种日子,冗繁,看不到尽头。可他此刻却这么孤独,像一个死去的人在等待复活。他想,他可能也老了,和世界上所有人一样,一天比一天老。
姚小姐同样没闲着,科目一过了开始上车练习,她的天分或许都用在色彩和线条上了,她对空间的把握感很差屡屡出错,好在教练看在她长得赏心悦目和人挺省事的份上忍着砸方向盘的冲动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友善度。
周日她练习回来,到家门口时发现钱包掉了,猜是掉在教练车上了。钱包里并没几个钱,但里面装着她的身份证银行卡。她跑回去找教练,教练已经收工了。打了个电话过去,教练抱怨着怎么回事啊要新年了忙着准备明天出去玩的东西呢,然而他还是赶了过来。姚言笑拿到钱包千恩万谢,教练摇了摇头又吐槽一句回家去了。
从驾校里出来,十点多了,想打车到处找不着,步行两条街才拦到一辆黑车。路过广州塔附近时,道路一片拥堵,半天前进一小步。司机烦得不行,开了窗抽了支烟,回头同她聊天,扯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大嗓门说起来竟然有几分亲切感。她对家长里短一片茫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司机已经扯到小孩找学校的话题了,问她知道华工附小和华农附小哪个好吗。问完自己笑了,看你没结婚的样估计是不知道。她点点头,不知道。司机哈哈笑,以后自己结婚有小孩就知道哪个好喽。她无意识地问,会吗。司机一脸疑惑,当然啊,有了家人自然而然会关心啊,你说我老婆吧,罗里吧嗦烦得很,我和她三天吵一架一周干一架,现在送完你不还得去接她下晚班。
司机透完气把窗子关了,冷空气被隔绝在外头。姚言笑望向窗外,外头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悦兴奋。都会吗,她无声地说。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了几个字,点了发送。
谢泊远已经关了灯躺下了,好一会没睡着,许是澡没洗完,许是床太硬,许是狗叫得太大声。他累得很,却在一切漆黑中无聊地刷着手机。收到一条消息后他瞄了一眼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灯又看了一遍。新年快乐,谢先生。在跨年的整点,这条消息夹杂在各种花式群发祝福里显得那么单薄冷清。他忽然觉得这床硌得也没有很难受,外头狗叫勉强能忍忍。
他是个凡人,他不想有什么远大意义,他也不觉得人生有什么意义。但是,他在变老,青春的异能已经消失殆尽,他得有睡醒了又是一天今年过了还有明年的理由,或许是不曾热爱过的工作,或许是很久没说过真心话的家人,或许只是一个会同他讲新年快乐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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