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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本帖最后由 墨芷啃烧鸡 于 2014-3-10 09:21 编辑
大夫的视角,故事的另一面~
其实这世界就是由许多人的故事,组成的一个.....多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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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心藤 (上)
有人送了父亲一把匕首。
“刀长七寸,潋滟流光。”父亲的信里这么写,落笔处墨滴钝重,想必他用力过度。
我撇撇嘴,开始收拾行囊。
父亲让我回家,说近日来鸟兽不安,像是要有大事发生。
去年他也是这么说,我忐忑万分回到家,他拉住我的手老泪纵横:
“你妹妹死了...........”
我是家中独苗,所谓的我妹妹,是他养了十年的大黄鸡。
也好,可以歇息两天。十二岁入了云麓仙居,如今修行足有六年,仙术不过尔尔。
朝中权貴争相将儿女送入仙居,指望后代能飞个仙,顺道带着家里人一起去九天之上过逍遥日子。可如我这般资质平平的,别说成仙,入火宗六年,火炎凤自法杖跃出时,仍然像是火烧鸡。
如果可以选,我宁愿入冰心堂,学学医术,往后同父亲一样做个掌畜牧的牧正,与鸟兽为伴。
踏入家门的时候,我便感到异样。
父亲在擦拭一把匕首,暗银的色泽,敛的不是流光,是地底的阴寒。
“回来了?你看,有了这宝贝,神魔也不惧。”父亲捧着那匕首,眼中有躁动的狂热。
我张口欲言,娘一把拉住我:“娘给你烧了鱼,快来尝尝。”
后来娘说,那匕首来路诡异,但凡有谁让他扔了那刀,他就如一头被激怒的兽,闹得全家都不安宁。
“你爹老了,小孩子脾气。平时好好的,不说他那宝贝就行。”娘如是说。
我心头始终感到不自在,还未想到劝父亲的法子,便惊闻那个震惊中原的消息——
太虚观掌门宋御风开启太古铜门,妖魔如电般迅速占领了燕丘。
西陵城自新王太康而下,几乎无人担忧。
燕丘,多么遥远的地方。何况,绝雁关有天机营的将士足矣。
果然,不过半个月,便传来捷报——八大门派增援绝雁关,妖魔已平。
父亲很兴奋,他决意要带着我去绝雁关。
“以后你就懂了,这种时候捞功最是一本万利,我们舒家发达的机会来了!”
我看着他眼里浑浊,记忆中那个抱着我在堕星原广阔麦田中策馬馳騁的人,什么时候这样陌生了呢?
春未至,冬日严寒更让人不耐。
太古铜门之前妖魔尸首遍布,父亲和那些王朝官员们挤作一团,争抢着大只的尸首。
我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对未来感到迷茫。就这样如父亲所愿,早日入朝为官,然后..........变成另一个他么?
不知觉靠近了太古铜门,我仰头看着这上古神灵留下的屏障,心中惴惴然不敢再向前。
低下头时,便看见了她。
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大咧咧坐在雪地之上的火堆前,兴致勃勃地翻烤着什么。
深蓝的道袍,太虚弟子。
她身后是巍峨凛然的太古铜门,我身后是争功夺利的王朝官员。仿若只有她周遭小小的一方天地,干净祥和。
她忽然懊恼地伸手,黑乎乎的火棍串着团黑球:“墨叶你看你看.....我又把土豆烤焦了!”
这才注意到坐在她对面的人。素衣的少年,平凡得让人很难注意到他。
“喂烂叶子,我土豆焦了啊焦了!焦了就是不能吃了!”女孩张牙舞爪地比划,那少年翻了翻手中烤着的土豆串,淡淡道:“烤好了再给你,别闹。”
女孩瞬地安静下来,看着少年笑弯了眼角。
我心头一震,像是望见春日桃花,明灿如火。
只可惜那春日桃花,终是错念一场。
玉玑子再度开启太古铜门,妖魔大军自北方呼啸而来。
我和父亲躲在一太虚弟子撑起的光障之中,后来知道那正是日后的太虚掌门宋屿寒。仍然能想起那时的恐惧感,心中充斥着对妖魔的憎恶,身体却在不可抗拒的力量面前匍匐颤抖。
六年修仙,我却不曾修心。
侥幸保全性命回到营帐中,我和父亲缩在角落,看营帐那头坐着的两人。
女人墨绿长发,似妖非妖,正是她从巨兽铁蹄之下救了我们。那个烤土豆的女孩在她怀里乱蹭,一遍一遍地喊娘亲,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鸟儿一样。
要是有个这样的妹妹,天天不知多开心。
女孩跑出营帐时,父亲按住我肩,手心烫灼:“黎儿别被骗了,妖魔都不是好东西!”
他猛然站起身,冲了过去。
听不清父亲嘴里说了什么,只看见他手中的匕首刺进那女人胸膛,一下一下,墨绿的血染了女人一身。
我惊惧万分,这样的父亲让我陌生,心中仍说服自己信他。
这女人虽然救了我们....但或许是蛊惑人的行径吧?
之后的记忆总有些破碎,人真是奇怪,越是伤痛,越容易遗忘。
只记得那道黑浊的影,那双幽绿的瞳。
那个笑起来像桃花绽艳的女孩,化作来自修罗地狱的鬼,在我面前捏烂了父亲的心。
带着我骑马捕鱼,打我时下不去手,送我去仙居时躲在树后掉眼泪的父亲。
我心中涌起刻骨仇恨,迸了全力放出一只火炎凤,却在她轻蔑的笑容里化作了灰。
如同之后的梦魇一样,最令我不愿回首的,不是父亲死时的惨状,而是那个,软弱得不堪一击的自己。
父亲死后,我奔走打听,知晓那魔女道名为墨芷,安安稳稳地在太虚门派的新驻地活着,竟无人提及她曾入魔之事。
与父亲交好的朝官再也不曾登门,仆从自散,我自幼修仙不懂官宦之术,曾经热闹的家宅迅速地败落下来。娘在一个雷雨天里去世,临死前拉着我的手,什么也没说出来。
两年后,我总算明了。朝中有个叫吴瑾的,四处走动,压下了父亲丧命的真相,暗中排挤与父亲相关的势力。
那吴瑾是吴忠贤的小儿子,他爹是太康王面前的红人,阿谀势利,吴瑾倒是颇有清名,危难时仍坚守西陵。我着实不解吴瑾为何与父亲结怨,想要见他一面问问清楚,却寻不着门路。
不想踏破铁鞋,初春时分,吴瑾差人请我去见他。
简单的宅子,陈旧却整洁,搭在西陵东门附近,窗外不远便是浊气之痕。
他捧了一杯清茶,静默地坐着,显是候我多时。
这人生了一双丹凤眼,气度却沉稳干净。
“去天虞岛吧,就那么过一辈子。”他甚至没有看我。“冰心堂不问出身,最是安稳。”
我握紧拳,上前一步:“至少让我明白为什么。”
“要么去,要么死。”他冷冷道。
彼时我刚及弱冠之年,尚且青涩,心中挣扎困惑,一时没了主意。
正是这时,窗外鹤唳,转眼有人进了屋。
风尘仆仆的太虚弟子,吴瑾起身迎他,脸上掩不住的雀跃。“给她没?喜不喜欢?”
那太虚弟子急促喘气,嘴唇发颤:“她要死了,肯定要死了......我亲眼见到的,已经是一团血肉了,可怖得很......”
我脚上一凉,竟是吴瑾翻了手中茶。
“她在及笄前跑去了忘川,不知怎么的就跳河了.....忘川河里都是啃食活人的生魂,也不知道她怎么回.......”
那人没说完,吴瑾已跌撞着冲了出去。
原来他也是个血肉凡人。
我嘲弄地笑笑,好奇地问那报信的人:“你说的人是谁?吴大人好像惦念得紧。”
“唉......都是些早该放掉的痴念。”他掏腰间葫芦,晃了晃才发现没有酒。“是他师妹,叫墨芷。”
我脑中一轰,缘由顿悟。
父亲惨死,家道败落,都因为她。
埋在心底的仇恨,正是在那时疯狂地滋生出枝蔓,死死捆住了那原本怯弱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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