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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他从没见过她哭
姚言笑告别了谢泊远,走进小区。冬天的大雨比不上夏天那么急凑紧密,只是潮气中泛着湿冷。她借着路灯沿着屋檐底下走,雨珠滚落织成一道雨帘。心情是亮色的飘的,她掬起凉飕飕的手呵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
楼道有些狭窄,感应灯要坏不坏,楼梯布满了雨天的脚印,颇影响心情。年后要交房搬出这里了,爬到三楼,姚言笑一边拿钥匙一边在想怎么装修省钱。她心不在焉地爬上四楼,在门口踢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坐在门口,深埋的脑袋像秋天沉甸的麦穗,她知道他是谁。
姚光明从地上腾地站了起来。她见他的每一次都那么落魄,这一次却有点不一样,冰冷的天气里,他的脸色通红。他喝酒了。他拽住姚言笑的手,眼里跳动的血丝充满了神经质,笑笑,救救我。姚言笑厌恶地甩开他的手,退到墙角里站着。
姚光明酒后淋了雨,头发湿哒哒地扒在头皮上,一身棉衣湿漉漉的。他脸是红的,嘴唇却冻青了,笑笑,救爸爸最后一次吧,难道要爸爸跪下来求你。他作势要跪,姚言笑闭着眼一把推开他去开门。门开了,她钻了进去,姚光明要跟进来时被她一把把门甩上。姚光明砰砰砰地砸了许久的门。
姚言笑哪也没去,甚至没开灯,她背贴着门站着。一下下的砸门似乎砸在她的心坎上。砸门声渐渐弱了下去,姚光明在外头喊,笑笑,你会后悔的。她心里冷笑一声,不肯回答。外头安静了一会,然后她听到上下楼梯的声音,那脚步似被雨水泡得千斤重,似死囚拖着脚镣划过地面。她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为什么不一条路走到黑撞死算了。
姚言笑打开灯,面无表情地走到阳台上收衣服。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连着的尖叫声。姚言笑往下一看,几个人围着个什么东西。她看不到那是什么,但她马上反应了过来。她冲进客厅换上鞋,门都没关往楼下跑。
楼下的人没有散去,透过几双腿的空隙,她看到了。她走上前去拨开人群,姚光明七零八落地躺在正中,身下的血和雨水泥水混在一起,脸上血肉模糊看不出五官。有人被吓到了,跑到旁边扶住树呕吐。她确信自己不爱他,也不同情他,甚至谈不上有多恨,可是眼泪疯狂地往外涌。或许这就是血缘。
警笛声呼啸传来,围观的人被驱散拉起了警戒线。姚言笑还在原地站着,有人去拉她,她退到了后面,动了下嘴唇,用很低的声音说,他是我爸。
谢泊远开着车跑了回来。小区不让外来车进入,他只得随便把车停外头。奇怪的是安保亭空无一人,连做访客登记的都没有。他顾不上雨一路小跑进去,入口没多远看到环绕的警笛,他心里咯噔一跳,急着上前找人。
没两步看到了姚小姐背对着他站着,谢泊远松一口气,跑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姚言笑的手冰得可怕,她看了眼谢泊远,想说话嗓子干得发不出声音,她又回头看向前方。谢泊远说,我打你电话没人接,不放心回来看看,出什么事了。
他忽然说不出话了,他惊讶地发现她脸上全是泪。他从没见过她哭,任何他觉得她可以哭得理直气壮的情况都没哭过,他顾不上问帮伸手帮她擦眼泪。他一边擦一边顺着她的目光看,这才意识到有人跳楼了。尸体正在被盖上白布,谢泊远忽然全明白了,他用手挡在姚言笑的眼前,她的眼皮剧烈翕动着,贴在她眼睛上的掌心马上湿成一片。
殓车先开走了,姚言笑被叫去做笔录。谢泊远陪她上了车,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始终是冷的。姚言笑稍微平静后低头说,我借钱给他的话,他不会死。谢泊远紧张得心突突跳,他更紧地握住她的手问,你后悔了吗。姚言笑许久不说话,她的长发垂下来,看不见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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