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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他知道
——你爸和你住在一起吗?
——不,父母离婚了。
——和他关系不好吗?
——很多年没联系。
——既然不联系了,他找你做什么?
——借钱。
——借给他了吗?
——没有。
——他很缺钱吗,因为这个跳楼的吗?
——是吧。
已经确认是跳楼了,笔录还是得做。一位值夜班的女警从外头端水进来,一边听着对话一边放了杯水在姚言笑桌前。低头的时候,她用余光扫了一眼端坐的这个女人,看不出情绪,口气平淡似乎是在谈论今晚的天气。女警忽然想起来在家的儿子不知道睡得好吗。
姚言笑从笔录室里出来,靠在门口打电话。姚光明有个哥哥有个妹妹,他从四楼跳下来摔死了,手机摔得整个曲了却没坏,警方从里头找到了电话。大半夜他哥被吵醒了骂骂咧咧的,一听到姚光明的名字直接挂了。他妹妹倒是很平静地听完了,客客气气回他们好几年没见过面了,她哥欠了她三四万没还,死了就算了。
放下电话,她脑中的神经突突跳着。她按了两下脑袋,绕过一条漆黑的走廊,大厅里亮如白昼的灯光刺得她眼睛发痒。谢泊远在长椅上坐着一动不动,脑袋微微低着似已睡着。她有些不忍心叫他,在他旁边的座位轻轻坐下。哪知道谢泊远立刻被惊醒,他揉了揉眼睛站起来,问完了吗,可以走了吗。
姚言笑点了点头,并不起身。她仿佛把所有的力气用完了,再也站不起来了。谢泊远回头看了她一眼,伸出一只手给她,姚言笑紧紧抓着他的手,谢泊远把她拉了起来。走到外头,雨已经停了,清冷的路灯下淋洗干净的柏油马路上一滩滩小小的水洼。
临近春节,又到了半夜,打不到车,谢泊远牵着姚言笑的手慢慢走着。谢泊远问,你在想什么。姚言笑回过神,家属签字才能火化,我通知他的兄妹了,没人愿意收。她停了一步,我想随便他躺哪里躺多久,我是不会管的。谢泊远感觉她的手很冰,捂了很久没捂暖,干脆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遇到一辆出租车。谢泊远送姚言笑到家门口,他拍了拍她的头,睡一觉再说吧,明天请个假。姚言笑关上门,合上疲惫的眼,眼前一片血光,死了都阴魂不散,她嘲讽地笑了笑,恭喜他成功了。
谢泊远走了两步,没到转角折了回来。他拍了拍门,门马上开了,他甚至怀疑她没走远。没等姚言笑开口,他看了看手表,我从早上六点开车回来,现在是两点四十五分,我明早六点半要起床。姚言笑摸不着他要说什么,但是本能地觉得很抱歉,她想说对不起,谢泊远的手指抵住她的嘴唇,她没能发出声音。
谢泊远一本正经地说,你有点良心的话收留我一晚,我懒得回家了,我睡沙发。姚言笑掰开谢泊远的手指,没换洗的衣服。谢泊远似笑非笑,我车上有,你就站在这等我几分钟,别关门。说完,他快步下楼取东西,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
他知道她害怕吗,姚言笑靠在门边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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