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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风的航海 于 2015-11-7 06:38 编辑
(21)激变
观星台之变,启王朝重臣杼默与盲夏同时逝去。
翌日,大宗伯玉玑子接任国师,启王赐杼默旧邸予其为国师府。
而玉玑子接任国师后,第一条命令便是逮捕风落,绞刑赐死。
所有人都认为二国师体恤太虚弟子,秉公执法,值得称道。
桐音却总抱着几分怀疑,绞刑当天,她出了府门去皇城观看。
她亲眼见到曾经害过自己的人,被一根绳索悬在绞架上,挣扎渐渐止歇,却是死不瞑目,化作厉鬼,轻松被人群中一个深紫披风的太虚道人制服。
她曾经见过几回的顾汐风,或者说,金坎子,也同样在场。
金坎子依旧是蓝白的袍服,尊敬的站在长披风道人身后,低声对其说着什么。她于是便知道了,这位便是刚上任的二国师玉玑子,除他之外,无人可让金坎子折腰至此。
风落既逝,桐音余光看到距绞架不远处,正有位妇人被捆着无法动弹。
妇人发髻散乱,却难掩其容颜姣好,年三十余却风韵犹存,此刻状似疯狂,时哭时笑,竟似犯了痴症。
“说起来,这风落也是自己做孽,坑害家眷。想当年他何等风光,就连他的妻子都得了荫封。如今墙倒众人推,这妇人又犯了痴症,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哟!”身边,忽有位来自云麓的同门低声对伙伴说道。
桐音将那席话尽数听入耳,明明大仇得报,她却没有太多报仇后的兴奋之感。
她沉默的看着那疯癫妇人,眼见妇人在众人白眼鄙夷之中狂笑不止。笑到一半,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来,人也软软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这女子竟是刚烈如此,夫君横死之时,咬舌自尽随之而去。
桐音不忍再看。
风落娶妻之事,在她随师父一并前来西陵城的时候便已听闻。他的妻子本是西陵城中小家碧玉,由于风落在王朝中地位提升而荫封浩命。那时,无论师父还是她,都以为风落一定要成为国师助手,更多是为了方便与自己身在西陵的妻子团聚。
年幼的她,也曾羡慕过风落前辈,时常有位长得漂亮的姐姐前来探望。有时她缠着风落学笛,他的妻子便会记得给她带些市集中有趣的小玩意儿逗她开心。
后来,那女子来的愈少了,近几年更是从未踏足国师府一步,她又常年游历在外,渐渐便将此人忘在脑后。
只没想到,再度见面,竟是天人永隔。
纵然这女子不过代表着她一段几乎被遗忘的童年,她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清楚,桐音心中还是有了几许惋叹。
一路回到国师府,桐音心中有疑惑未解,下意识便想找师父说话,至少,也要向他打听些玉玑子的事。
然而,她走到正厅之外,却顿住了。
正厅中早有人在,鹅黄衣衫的美丽女子背对她而立,形容憔悴,发髻微乱,正用疲惫沙哑的声音向焰离说着什么,竟是这段时间闭关的慕珊。
桐音本不想打断,转头便要离去,不料焰离早已看到她,向她点头道:“阿音,你也进来听罢。”
桐音握住门框,又在门口立定片刻,方才不动声色的走进去,悄然落座一旁。
“玉函师妹传信的内容,大致便是如此了。我虽回了她让她暂时不要担心,可是,没想到师父竟然……”说到这儿,一向沉静的慕珊都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手指用力缠绞着裙摆。
桐音正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慕珊便自己说了出来:“我没想到慕远居然糊涂至此,辜负……辜负冉婧师妹私自娶妻,又为了一位平凡女子放弃仙居掌门之位——师父身体本就不好,经这一气可还得了!”
“你若担心,就回去看看,阿音既是回来了,国师府的事让她留下帮忙就是。”听到此处,焰离的面上也多了些凝重。
桐音刚想说话,慕珊便抬起头:“可是,焰离师叔,且不说桐音师妹……这些年里师妹她一向行走于江湖,国师府的事情难免了解的不透彻,再别说师妹修为去了不少,连普通弟子都不如,又谈何保护国师府?当年入世时我曾答应师父,尽全力辅佐师叔保护这里,我若不在,这府里万一出了事情,我又该如何向师父交代?”
桐音垂下眼,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不得不承认,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慕珊的担忧很有道理,却终是意难平。
“阿音是我亲自教出来的,我自己心知,”焰离看了桐音一眼,平静说道:“更何况,只要我留下,国师府便不会乱。”
慕珊站起身来,垂眼看了会儿地面,低声说道:“焰离师叔,其实我自己也不大想回去,我无法原谅慕远所做,却只能尊重他的决定。是以,我想我短时间内不能做到心平气和的面对他。还请师叔允我暂且留下,一为帮忙,二来,也是为了调整心态。”
“……好。”焰离沉默良久,微微点头:“你先留下,这段时间切记平心静气,心绪大乱乃是修行大忌。”
“我明白了,多谢师叔提醒。”慕珊松了一口气,向焰离作揖退下。
桐音犹豫着自己要不要随慕珊一并离去,没等走到门口便被焰离叫住,只得折回来,坐在刚才位置。
“昨天,无垢师兄的小徒弟玉函来信,道是慕远数日前自行归来,只是,他竟在落难期间娶了位平民妻子柔湖。如今师兄因此事动怒,一夜白发,修为大损,冉婧亦大闹一场,闭门不出,仙居之乱,一触即发。”沉默对坐片刻,焰离慢慢向桐音解释。
桐音心中本还有些尴尬之意,骤然听得此话,震惊便将其余心绪全然取代。
她回忆起那位虽接触不多,却一向温和平静的年轻男子,愕然道:“这怎么可能,慕远师兄怎会做出这种不顾后果的事?最重要的是,他明知无垢师叔有将冉婧师姐许配之意,不也没有反抗过,接受了吗,怎么现在,突然就……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无非便是情惑罢了,”焰离摇头轻叹:“最近慕珊怕是要闭关不出了,风落又不在,诸多事务搁置。你去天机营的事情,我心里记得,只是这阵子实在不是你离去的时间。”
桐音回想起慕珊刚才的模样,本是一丝不苟的性子,她却仿佛一夜间憔悴至斯,心中蓦地了悟些许,又闻焰离低叹一句:“慕珊方才说你的,你不必介怀,她只是心情不好,说话冲了些。发生了这般事情。冉婧至少还有资格光明正大哭闹一场,慕珊却不行。”
“……我明白了。”许久,桐音点头:“师父,曾经多年,我不愿师门因我存在而有所忌惮,故而一向外出远游,极少归来。可是,真到了需要我的时候,我并不惧怕担负责任。”
“我都明白,”焰离点头道:“水云镜中的预言并不好,只希望,无垢师兄能撑过这一关了。”
说罢,焰离低叹一声,只有些失神的看向前方,久久不言。
桐音走得近些,焰离恍然未觉,依旧维持着同样的动作。
桐音对无垢的印象其实寡淡,所记得的,也无非是当年的几次拜见,而如今,她就连对方的长相都模糊不清,也就不觉得有甚么难过。
只是,无垢师叔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师父该是很难过的吧?毕竟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弟,虽是隔着入世与清修的距离,也总归是存留着旧日情分,而今看来,这羁绊竟是比她想象的更加深沉。
她忽然想起师父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彼时她还只是个孩子,刚刚同师父来到国师府没多久,他教她学笛的时候对她说,每一个仙居弟子,哪怕走得再远,心中都会有一处可能是永远都无法回去的故园。
是以,才有了那一曲《故园》。
桐音有心劝慰,却又觉得以自己这后辈身份,实没有对师父往事多加置喙的资格,便也只好不动声色地走了出去,将一切情绪埋入心底。
直到回了自己的卧房,她才慢慢倚墙坐下,将头埋入膝盖之间,有些想哭,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能这般沉默的坐着,许久。
修行仙居术法之人,心绪当作淡然超脱,不可过分耽于人间之情,否则,极易术法反噬,一夜苍颜白发,修为大减。
而今,无垢如是,冉婧如是……她有些庆幸自己的法术因先前之事十不存一,便是情有所惑,也不易被他人发现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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